燕子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忘记是哪年了,路南二楼的露台上飞来两只燕子,唧唧喳喳地看地势观风水,大概觉得这地方还称心,就在露台下安了家。一路之隔,我们成了每天都可以相望的邻居

  看着它们,飞出去,又飞回来。嘴里衔着泥巴,草茎,甚至还有羽毛。筑巢是很麻烦和辛苦的事。一粒粒泥巴堆砌,慢慢地合拢,最后留一个敞口,就是出入的家门。为了牢固,不时地还要加些韧性的草茎。多像我们盖房子要用红砖,钢筋,水泥一样。小小的燕子,它们是聪明的建筑师。

  一年又一年的时光里,我和那窝燕子都忙着各自的事。只知道,春天来了,它们就来了;它们走了,秋天也要走了。偶或,它们的身影掠过我的视野,它们的叫声响在我的耳畔。想想,我和它们有什么区别呢,都为填饱一个皮囊。它们初来时,我的鬓角还没有白发,如今早已星星也。

  已经习惯了,每年门前的柳叶慢慢舒展,枝桠上有了芽苞,我就盼着那窝燕子归来。深秋,无数的蜻蜓落在西墙上,气温下降,我去看它们,惦记着有一天会不期而别,我是留不住它们的,就像挽留不住很多东西。整个冬天,我的目光会落在那个空空的燕巢上,似乎在寻找什么。

  已经是盛夏了,柳树叶子早已舒展,变得深绿又肥厚。有几只乳燕把头探出来,等父母归来。看见了父母的身影,它们就一齐张大了黄嘴牙不停地叫,唧唧唧唧,声音很大,它们还不知道世事的凶险。每每这时候,我都会想起小时候,想起老屋,想起屋檐下温暖家人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这是我童年的燕子。老屋低矮的屋檐下,也有一双燕子。可我不喜欢它们随意落下的粑粑,有一次,我举高臂膀,做侵害状,几分钟后,就听见愤怒的叫声,尖刻锋利,从空中俯冲下来,就像一粒粒出镗的子弹。我慌忙地蹲下蒙住了脑袋,想不到小小的燕子,愤怒起来是那么可怕。祖母说:燕子正在孵化小燕子,怕我伤害它们的孩子。后来,我发现那双燕子对我的叫声总是很凄厉。

  中年了,经历了一些,已经不在扎着堆地喜欢热闹,心里做着减法,喜欢安静地面对一本书,喝淡一杯茶。清晨,我时常站在窗里,七八只燕子落在洗衣绳上,羽毛黝黑泛着亮光,剪刀似的尾巴。起初它们是安静的,有一只发了言,接着大家就争先恐后地辩论了。声音婉转,长音接短音,煞是好听。就像古老剧目里的青衣,咿呀呀。

  安静地倾听,我想它们一定是有语言的,像诗一样平平仄仄。那是上帝赋予它们的,不让我们听懂,上帝又一次对了。它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辩论着。我想,也像我的妻子一样,站在马路牙子上,和邻居们说着,年景,孩子,物价,衣服。甚至也会说到:压力,跋涉,老迈,疼痛……

  又一年的初秋了,早晚气温颇有些凉意。清晨,铁皮的房盖上滴下一滴滴水珠,牵牛花正开得你追我赶。我看见路南的一家燕子已经飞出了窝,和无数的燕子相融在高远深蓝的天空里,漫天飞舞。有时也会落在电线上,像一枚枚曼妙的音符。就如同往年一样,我知道它们在告别。迁徙的路已蜿蜒在心里。

  有一年冬天,我在遥远的异乡。我叫不出他乡植物的名字,听不懂当地口音的意蕴,土地的颜色也是我没见过的。在热闹的人群里我是孤零的。可是我却看见了我熟悉的燕子,黝黑的模样,头顶的羽毛有金属的光晕,锋利的尾巴。它们在天空上翩飞着,天空似乎我也熟悉了;它们落在楼角的电线上,那楼宇我也似曾见过。它们是我故乡的那一双燕子吗?

  霜正在来的路上。燕子在初秋的天空上成群盘旋,遥远得听不见声音。我不知道它们是在留恋,还是在展望。谢谢这些民间的鸟儿,是它们陪着我一起快乐,一起忧伤。让我的思想有了展翅的欲望,目光有了起伏的着落,心思有了浓淡的惦记。一定有一天,它们迁徙了,回到南方。也一定有一天,它们再回来。我不知道,来年春天,它们会和我陌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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