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年轻的老叔
老叔去世的时候距离春节没几天了。听到老叔去世的消息,大家都很悲痛。我和二姐、二弟、三弟顶着严寒,清晨乘长途汽车从哈尔滨出发,中午至牡丹江吃完午饭,又转乘汽车走了近2小时,赶到老叔所在林业局为老叔送行。老叔享年不到60岁,按现在的条件来说似乎太早了,是被糖尿病综合症夺去生命的。老叔年轻的时候很英俊,挺拔的身材,乌亮的卷发,一笑起来腮上2个酒窝,很迷人。老叔,是父亲的5弟。祖父母,一生共生育13个子女。由于旧社会生活贫困,到解放后存活下来的只有5个。父亲为长,老叔最小。中间隔了11兄妹。老叔属猴,生于1944年的阴历2月初2,俗称龙抬头的日子。原来老叔随祖父生活在林口县朱家沟镇的农村。东北土改以后,父亲参加工作来到林区,后来祖父、母、及年幼的老叔、老姑也被父亲接到东京城林业局一起生活。老叔长我13岁,仅比我堂兄大1岁,大我长姐3岁。所以尽管我们有叔侄之份,但也有朋友之谊。加之老叔生性善良单纯,小时候经常和我们这些侄儿们一起玩耍,故而我们的感情十分深厚。由于老叔比我们大,在一定程度上成为我们的保护神,谁要欺负我们,老叔知道了,一定会为我们伸张正义的。老叔参加工作很早。最初在林业局电影院放映电影。近水楼台先得月。俗话说:“厨房有人好吃饭,朝廷有人好做官”。我们是“影院有人看好片”。所以偶尔有好电影放映,我们就可以跟老叔去电影院观看,一饱眼福。记得故事片《槐树庄》、《草原英雄小姐妹》、《箭杆河边》、《锦上添花》、《三打白骨精》等电影都是这个时期看的。后来,生性不甘寂寞的老叔喜欢上汽车驾驶,于是就从助手学起,学习驾驶技术,尽管当时在林区开运材车运木材不但要起早贪黑而且还有一定的危险性,但老叔毫不反悔,毅然决然当了一名驾驶员。老叔虽然文化不高,但钻研技术的热情很高,常常拿一些有关汽车的图片和文字资料进行解读,借以提高自己的技术水平。我就是在老叔的讲解中知道当时在东北林区充当运材车主力的为太拖拉。是从同为社会主义阵营的捷克斯洛伐克进口的。
这种汽车为黄颜色,驾驶室为方形,共有10个轮子。该柴油汽车的特点是马力大、承载量大、底盘高、适合山路行驶,牵引力量强。当时林业局的汽车队在位于镇郊一处称之为调度室的地方,距离林业局址很远。北方的冬天,小孩子都喜欢一种叫抽冰猴的游戏,冰猴通常是用固定汽车轮胎瓦锅的螺丝帽嵌进一个钢珠做成的。伙伴中谁若有一个新的冰猴是很令人眼红的。看到别人有了令人羡慕的冰猴,我就梦想自己也能有一个,就想起老叔。一天放学以后,我就来到老叔工作的车队,恰巧老叔正与师傅一起在车库维修车辆。我就偷偷叫出工作服上沾满油污的老叔,向老叔吐露了我的想法,不出所料,老叔果然很爽快地答应了。几天后,老叔利用歇班的时间来到我家,从兜里掏出一只废弃的螺丝母递给我,从此我有了属于自己的冰猴。老叔虽然工人出身,没有多少文化,但心眼好使,对朋友和亲人都很热心。文革期间,当林业局局长的父亲由于曾向来林区视察的国家主席刘少奇等领导人汇报工作受到赞扬,就成了保皇的罪状,被诬为林业局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三反分子,经常被造反派野蛮敦促、揪斗、甚至体罚,以至身心受到创伤。为了给父亲治病疗伤,老叔和我读高中的大姐叔侄俩护送我父亲去省城哈尔滨求医问药,一路精心照顾、不辞辛苦,手足之情,于此可见;拳拳之心,感人至深。老叔对待我们这些侄男嫡女都很亲近,从来不摆长辈的架子。有一次老叔歇班,骑自行车驮着我的三堂姐芙芝去8里外的渤海镇办事,路上,堂姐的脚不小心夹进自行车的辐条,后脚跟被磨去一块皮。回家后,堂姐疼得直哭,老叔自知惹了祸,给三姐送回家后,不时提着水果前来探望问候,直到完全康复了,老叔才松了一口气。老婶的娘家住在距宁安县城20里外的一处叫庆宁的山村。一个春节将至的腊月一天,老叔要去给岳父母拜年,顺便带些土特产品回来过年,就叫上我作伴。清晨,我和老叔坐上去宁安的火车,大约1个半小时后,火车抵达宁安县城。我和老叔下了火车,沿着站前的路向西面走去。出了县城,我们踏上崎岖的山路。隆冬时节,风刮着雪花在山路上弥漫,山披上的树枝在风中摇动呼啸,我和老叔顶着严寒,步行2个小时,终于走出大山,来到小山村。当我们帽子上挂满银白色的霜花走进老叔的岳父家时,我看到墙上的时钟指向9点。老叔的岳父母见我们到来很高兴,连忙将我们让到滚烫的炕上,舒暖一下已经冻得麻木的手脚。在这里我品尝到东北乡村的特色食品粘豆包,也感受到那炽热如火的浓浓亲情。临走时,姥姥装了一面袋子粘豆包,嘱我带回去给家人品尝,还不时叮嘱我等夏天放假了再来农村玩。这一幕至今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多年后,我还写了这样一首诗,来追记这次乡村风雪行:
风雪飞舞山路弯,霜花朵朵帽沿沾。
山村豆包甜似蜜,亲情如火暖心田。
1969年,父亲被解放后,奉调位于松花江下游的方正林业局工作,我们全家也即将随之迁移。临行前的一天,老叔来我家,带我乘坐他驾驶的运材车来到镜泊湖水运场。在此我看到经水运从山上运下来的木材怎样被吊车吊装到运材车上。在路上,老叔一边开车,一边告诉我到了一个新的地方要好好学习,想老叔了就给我写信。我对老叔的要求都一一记在心里。1969年8月24日的清晨,我们姐弟6人和父母及祖父(祖母当时留在老叔家)一行9人,走出熟悉的小院,终于要告别生活多年的故乡东京城了,在众位亲友的依依惜别中,来到火车站,登上开往牡丹江的列车,途经省城哈尔滨,然后转乘轮船沿松花江东下至第二故乡高楞。
俗话说,分久必合。由于老叔自幼就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在兄弟中对我父亲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所以我们迁移到方正林业局的第二年,老叔也调到我们身边。老叔刚来时,在林业局基建工程处工作。由于住房紧张,所以家暂时没有搬来,就和我们住在一起。使得我有机会和亲爱的老叔朝夕相处。一天,老叔下班回家时带回许多小人书。由于当时正值文革后期,小人书等读物很少见,我如获至宝,起早贪黑看小人书。记得有水浒传系列的《鲁智深醉打山门》、《三打祝家庄》,有隋唐故事《秦琼卖马》,还有现代的革命故事《野火春风斗古城》等等。这为我以后能够对古典及现代文学产生兴趣不无关系。不久老叔回东京城把家搬来,就暂时借住在我们前院老陈家的一间房子生活。这样还能经常见面。老叔工作的单位工程处负责林业局基本建设和道路铺设等。老叔驾驶的是解放牌翻斗车,不是去山上运输筑材料就是去外地运白灰煤炭。
距林业局50余华里有一处叫达连河的地方,是个露天煤矿,这里出产的煤炭含油量高,煤质好。穿过达连河再往北走约50华里,就是依兰县城。依兰古称五国城。当年宋室徽钦二帝被金兵俘虏后就关押于此。传说中“坐井观天”的故事就发生于这座边陲小城。故我对依兰县城很是向往,很想看看因徽钦二帝曾在此羁押而闻名遐迩的五国城。一个冬日。老叔和几个同事分别开车先去达连河装上煤炭运往依兰镇郊的一处白灰厂,然后再从白灰厂运白灰回林业局。老叔得知我很想去依兰县城,临行前就叫上我一同前往。初冬时节,寒风凛冽。出林业局至三公里,汽车左转驶上蜿蜒起伏,弯曲回转的山路,大约1小时后,抵达达连河,然后在煤场排着长队等待装车。在我的印象中煤矿多为井下作业。但这里的场景却叫我大开眼界。高大的铲车从露天煤层里掘起一铲油黑发亮的煤高高举起,一辆辆汽车依次挪动到铲下。只见起重臂上的大铲一倾斜,铲里的煤炭就几乎装满车厢。见此我不禁叹为奇观。等同行的5辆车全部装满,车队就徐徐开出煤场向依兰驶去。又是1个小时后,车驶过一座大桥,(后来知道这座桥是牡丹江大桥),然后驶出依兰县城,来到城郊的一处白灰窑厂,将煤卸在这里。就这样往返三四趟,最后满载一车白灰迎着夕阳回到林业局。就算完成了任务。
1970年,我小学毕业升入初中。春天,学校组织学生走五七道路,接受劳动再教育。我所在的2连5班(当时出于战备需要,年级效仿军事化,班级排序一律称几连几班)和上一年级的3连5班按照安排到距离林业局所在地17公里的农业点劳动锻炼。住的是牛棚改造的宿舍,一天三餐多为玉米面窝头加白菜汤,生活十分艰苦。仅此不算,每天还要进行繁重的农业劳动。都是13、4岁的孩子,而且大都是第一次离开家,许多同学由于想家加之艰苦,夜里常常暗自哭泣。我也如此,十分想家,被思念煎熬着。说来也巧。就在离开家十几天时,一天收工后,大家吃完晚饭坐在院子里小憩,我忽然看见熟悉的老叔。原来老叔去山上运送物资路过我们劳动的地方,就借机来看我。看见老叔,我喜出望外,走上前去向老叔打听家里的情况。老叔告诉我说,你爷爷奶奶也很想你,我今天就接你回去看看,明天早上我上山运送物资再送你回来,不耽误工作。然后就和我们班主任为我请了假。老师听到我的情况,很谅解地说你回家去吧,明天在家呆上一天,后天回来就行。我答应后,在同学们艳羡的目光中,上了老叔驾驶的汽车。回到家里,看到思念的家人,心里真是百感交集。这件事距离今天已经38年了,我也由一个少年成为一个鬓边染霜的中年人,但当时老叔去接我回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后来,老叔由于工作需要,调到林口林业局工作。好像是在1976年,绥棱林业局发生特大火灾,由于损失惨重,为了尽快恢复生产生活,按照省林业总局部署,每个林业局都承担起帮助绥棱林业局恢复重建的任务。一天,我刚下班,回到家中看见久未见面的老叔。原来老叔也是开车运送建筑材料去支援绥棱林业局的。见到老叔,给我的第一感觉是老叔比以前稳健成熟多了,很高兴,就边吃饭边和老叔交流起分别以后的情况。吃完饭,老叔要启程,于是我一直将老叔送到路口才去上班。再后来,我们全家都搬到哈尔滨,间或老叔也来过几次。时光如梭,光阴似箭。后来得知老叔已经退休。恰巧,老叔的大女儿,我的堂妹赵萍一家也来到哈尔滨市。这样老叔、老婶来的次数似乎多起来。1996年夏天,老叔老婶再次来到哈尔滨,来到我父亲家看望我父亲。听到消息,我来到父亲家,在这里看到老叔、老婶。这次给我的感觉是老叔消瘦了很多,与从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经过询问,才得知老叔患上糖尿病。难怪消瘦的这样明显。我不由得暗暗在心里为老叔担忧。坐了一会,父亲提议去松花江边走走,于是我们乘车来到美丽的松花江边游览,然后沿防洪纪念塔向中央大街漫步。走着走着,感觉老叔体力有些不支。就打的回到家中。晚上,我回忆起刚才的一幕,感觉很不可思议,因为在我的记忆里,老叔原来十分健壮魁梧,像一座铁塔。在疾病的折磨下老叔已经失去往日的风采。我在内心暗暗祝愿老叔能够战胜病魔,重现往日雄风。谁料如同古人所云:漏屋偏遇连天雨。不幸的是与老叔风雨同舟,相濡以沫了近40年的老婶先于老叔病逝。失去老伴精心照顾的老叔身体更是每况愈下,我们大家都很为他担心。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天晚上,我接到老叔的大女婿刘守信的电话,他声调低沉地告诉我老叔于昨天病逝。闻此噩耗,几如晴天霹雳。泪水顿时打湿了我的双眼,有关老叔的往事如同一叠叠浪花涌上记忆的堤岸,让我想起从前。第二天一早,我和二姐、二弟、三弟从哈尔滨出发,经由牡丹江来到老叔生前所在的林口林业局。走进老叔家的小院,见到其他前来送行的亲友,大家都在为老叔的故去深感悲痛。看到老叔的遗像,还是那样年轻英俊,不亚于歌坛四大天王中的张学友。送走老叔,我们来到牡丹江,于此坐火车回哈尔滨。在急速行驶的车厢里,我忽然想起文革期间老叔就是乘火车从这里护送我父亲前往省城求医问药的。父亲于1999年初冬病逝,而今老叔也已成为古人。于是我想,假如老叔要是不吸烟饮酒,要是能够生活得规律些,抑或是对所患疾病能够引起足够重视并积极治疗也许还能多活些年。但这毕竟是假如,一切设想均已毫无意义。只能祈祷走进天堂的老叔能够戒除多年养成的饮酒习惯,健康快乐的生活,还原成我们童年印象中的那个朝气蓬勃的老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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