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水无声地冲击着记忆的河谷，许多往事如激溅在岸石的浪花早已消失殆尽，但在中学时期的一些片断仍像镶嵌在影集里的照片，清晰可辨。

　　那是中苏珍宝岛战役的硝烟刚刚散去不久的1971年，我正在方正林业局一中读中学，所在的班级是1连6排（由于战备需要，班级一律按照部队建制排序）。班主任宋扬是位女老师。宋老师个头不高，但小巧玲珑，极富艺术天赋。于歌舞无不擅而精之。由于正处在文化大革命中期，为了政治需要学校各个班级几乎都成立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我们1连6排也不例外，在宋老师的倡导下成立了宣传队。经过推选，由我和尹秀芬同学分别为正副队长。队员有张海燕、李秋兰、张力、宋玉学、王洪福、刘殿福、蔡善武等。宣传队成立后，几乎每天放学后，我们都要留在班级里排练节目。节目大多数由宋扬老师亲自编排。我们排练的第一舞蹈名字叫《毛主席哲学思想》，是宋扬老师自己创作的。基本舞蹈动作很简单：一边手里挥动着一本毛主席语录，一边左右前后迈着四角形脚步，舞蹈的最后有个向前进的造型。歌词我至今记得：“毛主席哲学思想光芒四射，革命师生越学越爱学。身在教室怀天下，五洲风雷眼前过。彻底埋葬帝修反，誓叫红旗遍天下。”这个节目熟练后，宋扬老师又指导我们排练一个新的舞蹈，内容是朝鲜族兄弟庆祝中国共产党第九次代表大会胜利召开的。按照现在的说法应该是歌伴舞。即由演员自己唱自己舞。舞蹈的动作是男女2人一排，嘴里唱着：“欧咳呀，党的九大欧咳呀，团结的大会欧咳呀、胜利的大会欧咳呀、我们的大会欧咳呀。”虽然练了很久，但一次舞台也没有登过。也别说也有一次实战的机会。那是林区的5月上旬，正值植树造林的季节。我们班级来到林业局所属响河林场植树造林，住在一个叫新响河的工段，距离林场场部还有十几里路。一天我们完成了当天的植树任务回到住地，大家刚刚吃完晚饭，正要休息，突然接到命令：说要我们宣传队立即集合，马上乘车去响河林场场部，为职工群众演出，活跃林场的文化生活。接到任务，大家都很高兴，因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尽管还被白天工作的疲劳所困扰，仍兴致勃勃地上了汽车。汽车顺着山路穿过刚刚吐绿的茂密树林，向十几里外的林场驶去。夕阳把火红的晚霞洒在大地上和重峦叠嶂，不知名的小鸟在树林声声鸣叫，汽车的马达声在雾气缭绕的树林里回荡，好像在鼓励战士奔赴战场。大家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一边唱着歌，一边暗自给自己打气：一定不能演坏了，否则就对不起自己付出的努力！

　　将近一个小时后，我们来到林场，林场的领导和职工群众早已在等候我们的到来。一看到我们，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我们就在掌声中走进“礼堂”。说是礼堂，其实就是林场的职工食堂，在食堂大厅一侧用木板搭起的简易舞台，为了方便林场召开职工大会而设的。晚会开始前，首先由林场领导致欢迎词，然后就由我们“闪亮登场”为林场职工演出。因为林场地处深山老林，难得有文艺活动，所以大人小孩都很高兴，整个食堂座无虚席。我们在后台简单化了一下妆，然后演出正式开始。

　　果然功夫不负苦心人。由于我们平时排练的很下功夫，所以1个小时的节目演得很顺利，也算是大获成功。尽管我们已经谢幕，台下的掌声依旧很热烈。那掌声中既有对我们演出的赞许，更有对我们的期待，从中我们听到林区父老对文化活动的深深渴望。等回到住处，已是夜幕浓重，繁星满天。洗漱后，我和几个伙伴躺在床铺上，仍然久久地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之中。多少年后我还为此写下这样一首小诗：

　　演出归来夜已深，喜悦如潮涌身心。

　　林场演出最难忘，往事如歌刻年轮。

　　有了这次经验，大家的劲头愈加高涨。在宋扬老师的提议下，我们不仅习练舞蹈，还排练了京剧样板戏《智取威虎山》“定计”一场。剿匪小分队政委少剑波由我饰演、侦察英雄杨子荣由张利饰演，由王洪福饰演反面角色小炉匠栾平。因为当时样板戏已经排成电影，经常上映，所以对其中的动作和唱词几乎耳熟能详，所以不用怎么排练，仅靠模仿就可以了。所以每天放学后，教室的走廊里就会传出：“朔风吹，林涛吼，峡谷震荡，望飞雪，漫天舞，巍巍群山披银妆，好一派北国风光……”的京剧唱腔。由于王洪福出生于天津附近的青县，河北口音很浓，模仿小炉匠栾平的语调总难摆脱乡音，宋扬老师就耐心地予以纠正，经过多次纠正，果然改进不少。记得我们排练成功后，还为全班同学演了一次。尽管演技不算很高，但毕竟是自排自演，就地取材，所以还是博得全班同学的一致叫好。再后来，为了适应形势需要，我们所在的年级成立了一个文艺班，由一位从部队转业回来的老师张蓝田任班主任。各个班级的文艺骨干都集中在这个班，所以我们1连6排的宣传队也就因为这个文艺班的成立而宣告解散。

　　时间如同大森林里的溪水，在灌木的掩映下悄无声息地流淌。三年后，我们就告别了中学时代，走上社会的大舞台。当年宣传队的情景仍在我记忆里珍藏。

　　光阴荏苒，岁月流转。转眼40年过去了，当年一同排练节目的同学们有的已经谢世。而今我已人到中年，但每每想起在那个特殊年代曾经的“演艺生涯”，记忆的幽静湖面就映现出当年同学们年轻而稚气的鲜活脸庞，感慨的潮水就涌上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