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物件里的的旧时光
一个人,长久地地停留在古旧的气息里,也就有了琢磨它的缘由,拭去一件器物上的尘土,打量它的前世今生,禁不住好奇:它从何处来?走了多么远的路?它历经怎样的故事?每个静静的午后,阳光温柔地泼洒老物件一身,我凭借自己的感觉,还有一些生活经验垫底,思想就任意地驰骋,不管不顾地联想了……
推开紧掩的木门,就像走进另一种岁月, 门楼是前清或民国的建筑,青砖灰瓦,雕梁画栋,我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打开眼前和过往,铜的门环上斑斑锈迹,如一段残存的梦痕,木格子窗子是一栋房子的眼睛,是它的灵魂所在,原木的颜色,原木的框子,一道道细细的木纹,散发着树木的清香,朴素而古旧,温暖的阳光从屋顶的亮瓦上射来,窗子下的故事也就温暖起来,每次在古建筑前看到雕刻精美的木格子花窗,我总会想起“小轩窗,正梳妆”“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句子来。
窗子上依然挂着那盏生锈的马灯,在外游走的马灯似乎已经疲惫了,马灯的气质是阳刚的,手提式的马灯只有挂在马背上才够气派,要么由饲养员大叔披衣提着,月明风高,可以听到马厩里传来的咳嗽,反正马灯是难得停留在锅台火炕角的,与居家的煤油灯形成灯的家族,一主内,一主外,马灯就是灯中的伟丈夫,相反,居家的罩子灯就是母性的,如豆的灯光下,总是停留着母亲缝补衣裳的剪影,至于我们熟悉的小桔灯,该是闪烁的一颗童心吧!
炕头的烟笸箩已经磨得铮亮了,残存的烟袋油渍味道日久弥香,“翡翠烟嘴”定是出自大宅门的,玻璃种的翠玉含在嘴里,仿佛噴珠吐玉,而普通人家,烟袋就是寻常之物了,在东北,女孩子抽烟并不稀罕,软玉的烟嘴,铜制的烟锅,绣花的烟口袋挂在乌木的烟杆上,盘腿炕上一坐总是有几分端庄稳重。男人则用半尺长的烟袋,头靠近火盆就是喷云吐雾,脑袋靠着脑袋,说古论道,那些时候,男人发怒时的得手武器就是烟锅,它可以直冲你的脑壳敲来,尔后将抽空的烟锅往鞋底一磕,烟袋往身后一别,破门而去。
终于可以仔细端详那个刺绣的荷包了:五色的丝线,缀之以绵,配以鸡心的造型, 这该是怎样一位巧手的姑娘呢?独倚纱窗 ,云中锦书谁寄来,深藏的秘密 编织在小小的荷包里, 它美丽而纯净,含蓄而明朗,也许在明天,在连绵的山岭上,就可以听到她和情郎哥悠扬的对歌了。 那是一对绣有鲤鱼跳龙门图案的枕头顶吧,满族女子的拿手好戏就是最绚烂的女红,红黄蓝白的丝线,色彩艳丽明朗的设计,闺中情趣自不必说,一个心灵手巧的女子活脱脱站在你的面前了。
此时,阳光刚好照在一只青花梅瓶上,就像一个女子在追光灯下独自美丽着,青花的气质,隔着幽凉的光阴回眸看去,即便有了远意,依然是疏淡清美。我们所指的青花,既不是青草的绿色,也不是青布的黑色,而是青山绿水的颜色,在青花的釉面上加白、加黑、加紫,都赋予她锦上添花的美好,她的远山近水,疏落茂密,她的清新悦目,层次分明,不管是明青花的粗矿豪迈,还是青中期的轻盈秀致,我都是毫无理由地爱了那天青色等烟雨的青花。
一套明式的红木官帽椅已经在角落里等待了五百年,因扶手椅背的出头部分恰似明代官员的帽子因此而得名。它不尚繁琐的装饰,造型简洁,坐在上面给人以稳重感,然而它的命运就像它的江山一样摇摇欲坠,文革时为免遭“破四旧”的厄运,不得不在它的身上涂了红油漆,结果它的身价也就大打折扣。八仙桌上“马三老爷”的字迹依稀可见,马三老爷何许人也,我们不得而知,倘若用文字来猜一猜,他该是头戴礼帽,身着对襟长衫,表情严肃,中堂正坐,拥有三进跨院的乡绅吧。
在一幅泛黄的古画里打量旧时的文人,一闲对百忙,抱着琴的脸淡而又淡,不知今夕何夕的表情,正朝着萧索的黑夜走去,不得不承认,闲雅的风度在品茗对弈中彰显着主人的文化品味,小巧的文玩在文人的手上就有了不凡的韵致,既然是“玩儿”,就有别于高大魁梧的实用器,笔墨纸砚,或大或小,或巧或拙,经过岁月的淘洗,人与物就有了最强的互动性,一个明代雕木瘤的黄花梨笔筒就可以与一张红木架子床抗衡,我们的一位老师因得了一方宋代的铁马砚将自己的斋号命名为“铁马砚斋”,无法估价它的价值几何,重要的是那物件里面隐藏的生生不息的文人气息。
戏词儿里有:“那一队妖娆,十车细软,便是俺的薄薄宦囊,不要叫仇家夺了去!”细软,自然是腰中值钱的宝贝,在一个雕花的皮质首饰盒面前,我会揣度里面藏有怎样的细软,纯金的元宝儿,翡翠的耳坠,象牙的指环,玛瑙的扳指……我穿过一道发黑的大门,在蛛网密集的老屋里,看到了一个小脚女人的昨日时光,油漆剥落的老柜上,安静地停靠着坐镜掸瓶帽筒,帽筒已经破碎,打了二十几个锯子,不知道是她失手打碎,还是另有隐情。一套老物件是典型的北方女子的陪嫁,普通人家的女儿,可以是软木的竹节镜,洋蓝的喜字瓶,大户人家自然是另当别论了。
闲暇时坐下来,可以钻到“钱眼儿”里数点过去的时光,十五贯究竟是多少,我们没有计算过,古道上行走的毛驴马车,背着沉重的褡裢,里面是叮咚作响的铜钱,我们还是要替古人捏把汗的,北宋的皇上把钱币打造到了登峰到极的地步,徽宗皇帝的亲笔书写的“崇宁通宝”“大观通宝”,是艺术与货币制造技术的有机结合。一个纸糊的烟笸箩,一付纸卷的门帘子,我们一层一层地将它剥落,那不是普通的纸,是可以流通的钱币,法币、金元券,银元券 ,东北九省流通券,层层叠叠的纸币,背上一口袋,换回来一颗大白菜亦或几斤苞米,那是钱吗?是旧政府戏耍百姓的一种游戏吧!
留声机里播放的天涯歌女的音乐把我们带入了旧上海,外滩,狭窄的弄堂,穿着丝质旗袍的女人优雅地吐着烟圈,她的表情暧昧懒散,就像电影中的女特务,与之相匹配的还有手摇的电话,老式的皮箱,民国的海报,德国的飞马牌挂钟不时发出一声时间的叹息,都说岁月是握不住的沙,越想握紧,却流失得越快,转眼我们已经跑跑跳跳地骑上自行车了,那是六七十年代难以磨灭的记忆:写着“劳动光荣”的搪瓷缸,手握语录本的黑白照,唧唧复唧唧的缝纫机,熬着大白菜的煤油炉……一个一个,刻下难以泯灭的痕迹,虽然早已退出了生活的舞台,却愈发显得特别。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一个物也有一个物的命。常常想,如果一个人的灵魂可以像裙子一样脱了又可以穿起,那么我们就可以让魂魄游离,穿在每一个老物件身上,走一段路程,就打量一下昨天,让时间牵着我们的手,与那些曾经熟悉的物什默默对峙,记住每一双闪烁在时间深处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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