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井 (童年 胡同 往事系列之二)
我家院内北墙根有一眼老井,打我出生时就在, 据说是爷爷在世时,包括我家在内交从甚密的几户人家合伙挖的。墓碑铺就的井台,遗存字迹依稀可辨,井口内径仅有尺余,井深一十八丈。
我很小的时候,难得靠近井台。看大人系了水桶单索放下去,然后搅动辘轳摇臂,不一会就有清冽甘甜的井水吊上来,感到很神奇,于是,常常有事没事就往井台边上凑。偶尔被大人搂着后腰朝着井口往下一看,黑洞洞的井壁幽深莫测,底下有光亮的银圈闪烁荡漾,吓得头皮发麻,脑袋连忙往回缩。
对于我们这些孩子来说,最兴奋的事情莫过于观看淘井了。等井底的水眼有点淤塞出水量不大的时候,家里人便开始筹划淘井事宜。在我的印象里,淘井的时间一般都选在阳光充足的日子。这一天,井台边总会围上不少人,除了干活的,就是看热闹的,其中自然以孩子居多。看着淘井师傅穿了厚重的棉衣,腰臀套上丁字裤形状的绳套,吊在井绳一头,被辘轳缓缓送入井口,紧张得呼吸都快停止了,眼睛死死盯住颤颤悠悠的井绳,生怕绳子断了或谁突然松手。等到井底下传上话来,才开始松一口气。如今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时已有手电筒,可是,每次淘井,大人都要拿两面镜子,斜对着将阳光投射到井底。这样一来,夏季还好些,一到冬季,阳光走得太快,镜子刚挪了一会儿,角度又不对了,光是挪镜子就很是费事。
孩子最是没有耐性的。井下第一兜泥水吊上井口时,老是消尖了脑袋往前挤,想要看看淘到了什么宝贝,看着看着就觉得很无聊,便蹦蹦跳跳四散而去,直到日头西斜,才又唧唧喳喳聚拢过来,焦急地等着淘井师傅升井,激动的心情绝不亚于收看“神七”返回地球。
等到上了初中,我有了力气,也长了点眼色。便开始接过父母手中的辘轳把,成为搅水的主劳力。每周星期天,老早的就会被大人从被窝里赶出来,极不情愿地背上井绳到井边去。好在奶奶还在,每次搅水,都是她帮我拽绳。那时,她老人家就坐在井口边的小凳子上,边拽井绳便给我讲故事,一会说到这儿,一会说到哪儿,难熬的时光顿时变得有趣起来,不知不觉中,六担水的任务完成了,心里乐开了花儿,很有成就感。
我初中毕业那年,村里打了不少抽水井,我家也买了潜水泵,取水不再那么费事,就连那个吱吱呀呀转动了几十年的辘轳也被当作废物塞进了柴房。
又过了几年,水位迅速下降,村里没有一口水井能抽出水来。多数人家都要拉着架子车到几里之外的村子去买水,吃水变得更加艰难。
多年以后,我早已离开村子,喝上了干净的纯净水。可是,却怎么也尝不出儿时老屋井水的甘甜。
无意间,想起一首歌“走了这么久,你变了没有?”
没有,我生命的年轮分明还附在那年的辘轳上,随着它正吱吱呀呀地转,转走了日月,转走了星辰,转圆了乾坤,却转不出千年的轮回,转不走儿时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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