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红友羼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吃喜酒回来,夜幕已经降临了。仿佛是酒席的菜汤里有安眠药一般,回到家竟然困得受不住,匆匆洗漱倒床睡下,一觉醒来,不是黎明,却已近零点。

      今夜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泡了一杯绿茶,没事翻起了樋口一叶著的《比肩》,这是林文月的译本。初读一叶的文字是萧萧翻译的那篇《青梅竹马》,两本对照着看,还是喜欢林文月的文字,细腻、清和、优美。

      长长的夜,一边读一边打字,或者说,是用打字的方式来阅读。真的好喜欢。如果时间多一些,我真想把一叶的所有文字录入保存下来。

      信如和美登利是吉原花街一起成长大的少年,十四五岁的年龄,彼此心里都有了暗暗喜欢的情感,悄悄的藏在心里,怕人知道,想遇见又怕遇见。一天信如路过美登利家门前,不凑巧的风雨,加上紧张,害他把木屐趾襻踩断了,信如没有带伞,他在雨中笨手笨脚地总弄不好襻子。美登利在纸门里看见,拿了一段友羼红绸扔过去,又不好意思张口,只是心里着急,到了跟前也不置一词。她担心信如,怪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笨拙,可嘴上又不敢对他明说,我这儿有绸条,你用这个来做趾襻罢!她只是待在那儿,也不管身上被雨淋湿了,一直那么半藏着身子,怯生生地望着信如。后来这条友羼染红绸带终于是落在雨地里。少年朦胧的初恋,就像这条雨中的红色友羼,美丽却又溢满了哀愁,那么难以拾起。

      喜欢林文月温柔细腻的笔触,也喜欢萧萧译的书名《青梅竹马》,很是贴切。

      有一种情感,只能装在心里,有时,它又不自觉地从心里渗透出来,却欲说还休。每次读完这篇小说,我都是怀着一种美好又惆怅的心情,因为爱的美好与哀愁。就如一片美丽的红叶般的友羼绸条,被雨水打湿,留着人的哀怨在上面,孤单单地躺在格子门外的泥地里,那般失落。。。。

      不知有一天,自己能不能平静地写出这样美的故事。

      整篇文字里,除了喜欢描写秋天的那一段,还喜欢描写“红友羼”碎布片躺在雨中的这一段。摘录如下:

      来到这大黑屋前,信如便由衷地害怕起来,也不敢左顾右盼,只一心向前直走。可真是不凑巧的雨,更不凑巧的风,害他把木屐的带索都踩断了。不得已,在门口捻纸条儿。那心底啊,确实是难堪。正当此时,背后传来踩在庭石上的足音,简直就像是泼他一盆冷水似的。毋庸回首都可以知道是那人儿,不由得全身颤抖脸色都变了。他继续背向着她,佯装全神贯注修理带索的样子,可心已飘忽如在梦中。这木屐,仿佛永远都修不好穿不得似的。

      站到院子里的美登利看到此情景。“咳,真是笨拙。那手势,有啥用?纸条儿脆得跟老婆婆似的,即便是捡了稻梗子捻进去,也不管用的啊。喂喂,你外套的衣角都拖在地上沾到泥巴了还不晓得吗?呶,伞又吹走了。要收起来靠墙才行呐。”她心里替他焦急,却连说“这儿有布碎片儿,拿去用吧”都不敢。这边,她站立雨中袖袪尽湿,也不避一避雨,尽在那儿偷觎着。对此全然不知情的母亲,这时从远处大声叫喊:

      “烫斗的火生好了哟。美登利这孩子,贪玩什么啦?下雨天可别在外头胡闹,不怕又像上回那样伤风吗!”

      美登利被催得没有办法,只好大声回应:

      “好,马上来了。”

      又怕自己的声音被信如听见不好意思,胸口乱撞脑子里空空的。站在无法打开的门旁,又委实看不过信如的困境,思虑再三,默默地将布碎片从木格子间扔出去。见信如佯装没有看见的模样儿,“哼,还是老样子。”万感交集显示于眼睛,泪汪汪脸上怀恨的表情。“干吗这么恨我?冷冰冰的!我这儿才是满肚子委屈呢。你这人也真是的!”美登利有满腔的思绪,无奈母亲一声声的叫唤,也由不得自己,只好往回走一步、两步。“咳,干嘛这么没出息?好不脑羞!”遂反身蹬蹬蹬地踩过庭石走回去了。至此,信如才寂寞地回头看,只见羼红的友仙染碎布在雨中淋湿着,那红叶美丽的图案,散在自己的脚边。他衷情有所动,却也一时没有去捡起,只是空望着那些布片,任忧思袭上心头。

      最后,还是对自己笨手笨脚失望,他解开了外套上较长的纽带,用它缠来绕去,随随便便充做屐带,这下子大概行了吧?试着踩下去,别说有多难走了,穿着这样的木屐,想走到田町,还不知道如何哩。可也别无他途,把包袱抱在腋下,才走离开大门两步,那友仙染的红叶映入眼中,不忍心就这么走开,正依恋地回顾时,忽有人对他说:

      “信兄,怎么了?木屐带子断了啊?瞧你,什么个样子!”

      信如吓了一跳,回头看,原来是那捣蛋鬼长吉。大概是才从堂子回来的吧,浴衣上面套了一件讲究的和服,柿黄色的腰带照常系在低腰处。新的外褂上有帅气的黑衿,印着堂号的雨伞、高齿木屐上罩着鲜亮的防雨套子,分明也是今早新用的。浑身上下引人注目,一派傲人模样儿。

      “我的屐带子断了。正不知么办,懊恼着。”信如悻悻然说。

      “是吧。你哪会修理。算了,穿俺的。这双木屐的带子可牢靠得很。”

      “那你怎么办呢?”

      “什么?俺习惯了。这么的。。。。”

      说着,就把和服下罢拉到屁股上揣着。

      “倒不如这样爽快些。”

      遂又脱下木屐。

      “你要光脚啊。那不好意思。”

      信如十分为难。

      “没关系。俺惯了。信兄脚底太嫩,没法儿光脚丫子走在石子路上。呶,穿上这个走吧。”

      把一双木屐端端正正摆在信如足边,十分亲切的样子。平常人人都嫌弃他,有如疫鬼似的。这会儿,他扬一对粗眉说温暖人心的话语,可真有意思极了。

      “信兄的木屐,就让俺给你提回去。扔到你们家厨房里,成了吧。呶,把那交给俺。”

      又照顾种种,将断了带子的木屐拎着。

      “那么信兄,你走吧。回头儿在学校见!”

      相约而别。信如去姊姊那儿,长吉回家去。至于思思念念的红色友仙染布片,则可怜空留在格子门外的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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