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老妈赛“顽童”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八十的老妈赛顽童”这句民间俗话,用在母亲身上,再恰当不过了。

      我的母亲今年整整八十岁。因为最近不小心把腿扭了不能走路,这半个多月以来,吃喝拉撒全部在房间里。我们家住的是平房,母亲又特爱干净,所以早晨起床和下班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扶着她大小便、清理垃圾、开窗通风,中午和晚上帮她按摩。而她则不停地唠叨和抱怨:你看看,我就像个孩子一样什么也不能干,还得叫人伺候,活得个什么劲?“别发急,小时候您伺候我,现在应该我伺候您!这是老天爷安排您歇歇的,省得你沉不住气!”这样的回答,母亲看起来还比较受用。

      母亲平时确实是个沉不住气的人,不管脾气上还是干家务活上。从小到大直到我结婚之后,她看不惯、不满意的事,不管对错,也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和苦衷,往往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以至于邻居们开玩笑说“我是被‘吵’(“吵”在高密方言中是“骂”的意思)大的”;对女婿也丝毫不留情面。前些年她身体尚好的时候,一点也不闲着,虽然嘴上整天唠叨着闺女、女婿不孝顺她,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捞不着享清福,但每天不是用蜂窝煤球烧下好几暖瓶水,就是提前把饭热好,等着我回家炒菜。这几年她的身体每况愈下,我和丈夫每天上班前都嘱咐她在家里什么也别干,能够自理已是我们最大的福气,一切家务等我们下班回家再说。她嘴上答应,只要不头晕、难受,还是闲不着。她原本就有慢性胃炎,吃了一段时间治疗腿疼的药,胃口更不好了,目前只有采用用中药外烫、按摩和贴膏药的办法慢慢养。现在的情形,着急是很正常的。

      人一着急,脾气就容易大,常常看什么都不顺眼、不顺心。母亲爱吃鱼。上周末,中午我给她煎了鱼,下午我洗了攒了一个月的全家人的衣物,累得腰酸背疼。洗完衣服,照例问问晚饭她想吃什么。问了两遍,她才耷拉着脸说“跟着你过,吃不欲作喝不欲作(高密方言,舒服的意思)的,整天受卡达(高密方言,有“被虐待”之意)!”想到可能忙着洗衣服忽略了她,我赶紧小心地安慰,并列了一大堆菜名让她挑,只要她喜欢,我马上去买。“都这么晚了,就是买来我也吃不老点(方言,多少的意思)!”她虽这样说,我也丝毫不敢怠慢,顾不上晾衣服,让丈夫在家熬稀饭,我赶紧去了附近的超市。回来时已晚上8点,我把买回的芸豆、茼蒿、西红柿、蛋糕和面包给她看,她却说:给我冲个鸡蛋喝吧,晚上吃多了不消化!尽管我卖的东西母亲一样也没吃,但脸上的阴云种终于散去,我的心里也松了口气。——其实,她不是真得要吃什么,而是像小孩子一样,不希望别人忽略她。

      更有趣的是,母亲从好几年之前就喜欢吃一些花花绿绿的儿童食品,像娃哈哈、爽歪歪等饮料和薯条、雪饼、爆米花等零食。想要的时候,她一般不直接开口,而是拿电视上的广告“说事”:你看刚才播的那个XXX是什么东西?开始我并不在意,后来听她老是感兴趣,我就问:买来给你尝尝?买回来后,不管好吃与否,母亲都很好奇。知道了她的爱好,我经常到超市买一些特色零食,让她在家看电视的时候吃着解闷儿。对一些稀奇的玩具,她也蛮感兴趣,前些日子我从外地给她买回一对声控小鸟,只要有声音,小鸟就会边震动翅膀边叫,把她欢喜的不得了。

       多年以来,虽然我对她基本百依百顺,精心伺候养父十几年,但她打心眼里对我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总是七分依赖、三分提防。自从三年前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可能她觉得我对她的照顾和关心还勉强“及格”,对我的提防渐减,依赖渐多,越来越像晚年的养父。写到这里,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的一件事。三月中旬的一个周末,我们单位组织女员工出去旅游两天,趁着这段时间母亲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在征得她的同意后,我就报名去了,让歇班在家的丈夫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尽管我在外面及时发短信与丈夫交流,丈夫两天“全天候”地陪她,回到家,母亲的第一句话竟是向我告状,诉说女婿的种种“不是”。其实,所谓的“不是”听起来很可笑:嫌丈夫煎的鱼不好吃,理由是煎鱼应该蘸鸡蛋糊,丈夫却蘸面;埋怨丈夫炒菜只给她舀上一小碗,像疼她吃似的;说丈夫太浪费水,洗脚水让他凉了浇花(我家院子里有棵长成树一样的月季),他却倒掉了,洗一小捆菠菜,用了一大盆水……这样的“告状”,去年我去外地采访回来的时候,也“上演”过一次,弄的丈夫哭笑不得。——我知道,母亲的告状,除了她的“求全责备”性格之外,更多的是“表面现象”,心里是对我不在身边的不适应和对旁人的不信任,即使这个人是她的“半个儿”。

      尽管因为这种“依赖”,使我不得不牺牲若干若干的个人空间,除去上班,基本不离左右地在家陪伴她,但我的心里还是很感动的。在我的记忆里,从没有搂着母亲的脖子撒娇、亲近的童年;也没有与母亲亲密交流、分享爱好与心事的少年和青年。在我的印象中,只有我对她一系列“清规戒律”的表面服从和心理叛逆,和她对我“爱之足以害之”的种种管束与限制。我和母亲的亲近,是相濡以沫四十多年之后才熬到“滴水成珠”的,这已经足够了。直到多年之后的现在,脑子并不糊涂的母亲,对以前的某些过分要求,话语中已隐约有些后悔,譬如当初高考落榜后反对我复读和读电大的决定、藏起户口本阻挠我考公务员的事情等,而年过不惑的我,对这些早已释怀。既然命运把我送给这个家庭,让我做一个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二老养育之恩的选择,我只能如此。

     今天是母亲节,母亲却并不快乐。因为,她不能走动、无法干活。她说,原先很羡慕自己的母亲(我的姥姥)年老时在炕头上“坐吃请穿”、有人伺候的日子,现在看看,还真享不了那个福,自己能走、能动,比什么都好——我能做的,只有陪她说说话,让她感到一丝宽心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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