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母亲派活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母亲八十挂零了,身板还硬朗,脚力不比我们差多少,登我家附近的烈士塔,上下一千多个石阶,一口气就走完了,也不见急促的喘息。上个月,我媳妇要她染了头发,她看着镜框里密匝匝的黑发,一脸婴儿的笑,羞涩、灿然。

父母一直都在县城生活,我们弟兄俩都在外讨生活,他们就成了十足的空巢老人。父亲体弱,一生不会做家务,照料父亲的事,都压在母亲肩上,什么时候吃稀的,什么时候理发、吃药,都不曾忘记过。有时候也唠唠叨叨,不顺气了,冲父亲吼几声,无外乎是些“老不死”、“磨死人”的“狠话”。父亲少语,知道母亲的难处,向来不做回敬的事。

去年,父亲走了。母亲并无多大悲痛,还似乎有了一份少有的轻松。我们知道这只是走出困顿后的一时解脱,时日一长,难免不记起往日的相濡以沫,落寞总会是有的。

我要她跟我们一起过,她拒绝了,很干脆,“不担心我,我还力量,能吃能喝,能走能睡,不要你们操心。有空打个电话就行了。”

不担心不可能。一日,我们回去看她,她依然是笑,说大女婿给她卖了肉,外孙给了钱,谁又死了。但她的笑声中,有瞒不住的沧桑,家长里短里,有遮不住的落寞。经不住我们的劝,来到了我们身边。

她不看电视,又不识字,时间不好消磨,她嫌睡觉的环境太逼人、太安静,做梦都不热闹。她时不时站在客厅的窗户前,看着江水发呆,闷慌了,跑到厨房把钢精锅擦得铮铮亮......一双手总是闲不下来。

一日,我对母亲说,“姆妈,我好想吃你做的菜啊。”

母亲来劲了,“好,好,好。明天你买菜,我来做。”

我一进门,见母亲系着围裙,戴着袖套,一把接过菜就忙活开了。母亲厨艺高、讲卫生是出了名的,吃过一些佳肴的我,只要念起儿时母亲所做的吃食,都会满口生津。

母亲的刀工好,藕片切得薄刷刷的,厚薄似乎不差毫厘,杀鸡剖鱼,少有滞留。就连不好拾掇的鳝鱼,在她手上都是服服帖帖。左手大拇指掐着鱼头,刀尖由鱼鳃处一溜划下,再将刀后尖扎进鱼头骨,右拇指按着挑起的鱼骨,用力一拉,鱼骨鱼肉两清......

能力被尊重,优势被发挥,母亲的表现欲越来越强,牛肉要顺着纹路切,煎鱼要滚锅油,象师傅教徒弟一样,一二三四地不厌其烦。媳妇见了她的欢畅,奉承开了:“妈,您恁能干,我们享福啊!”

“享个么鬼福哦,是你们的负担啊。”母亲锅盖一揭,“走开,走开,小心油烫到你了。”

饭桌上,母亲有了少有的兴奋,一会问咸不咸,一会问辣不辣。媳妇说,“咸一点好,汗流多了,要补充盐分。辣,还能活络气血。”

母亲分不清语不由衷的恭维,见媳妇奉承,也顺着竿子往上爬:“农村的活路重,累得汗象泼水,不多吃盐,骨头都散架了。”

吃完饭,母亲抢着洗碗,不一会就收拾停当。母亲走出厨房,把解开的围裙一抖,“明天还是我做,保证你们吃的舒舒服服。”

见她一脸的满足,还有几分得意,媳妇朝我坏笑,贴着我的耳朵,又做了一回哲学家:“人的存在价值的被认可和被尊重,是多么神奇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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