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澹澹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火车,就要开了,我突然发疯似的爬上车皮,哭着、闹着,依偎在外婆的怀里。稍时,清楚地听到外婆急切的心跳,听到外婆脉搏里喷礴的声音。

      月台上,母亲低着头,用手揉搓着;另一只手快速地朝车皮门里扬着,走了。

      这是一场风暴,幼年的我全然不知。长条木凳上坐着很多人,外婆把我抱在身上。车皮门关拢后,只剩下昏暗的灯光与轻微的交谈声,不知火车朝什么地方走。5岁的我,不懂这个世界,不知这个世界,只知道离不开外婆。

      什么时候睡着了,很沉。

 

      醒来,听到鸡叫。有人站在床面前,看去是一个很纯朴、很憨厚的农家妇女。

      "少爷,請换衣服,老夫人关照的。"她手上捧着一叠衣服,上面放着一顶带辫子的黑圆帽。我拒绝穿让自己陌生的衣服,只是饶有兴致地戴上了那顶西瓜帽。碍着后脑勺原就留着的長辫,我把帽尾放在面首。那个被我后来唤作"宝顺阿姨"的她"噗哧"笑出了声。

      这才想起外婆,拾眼寻看。

      "老夫人凌晨在厢房安息了,叫少爷洗漱,到堂屋见。"。

      宝顺阿姨仍捧着我拒穿的衣服,领我去漱洗房。"垣石,给我站住。"外婆已到了卧室。宝顺阿姨跟着转过身:"老夫人,早上好。"

      外婆朝宝顺阿姨摆了摆手,"麻烦你把水端到房里来,我有话跟外孫说。"外婆接过她的衣服。

      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进这个房间,一直到醒来都沒有好好瞧过这间屋。房间里的家什都是用黄杨木打的;我睡的那张床经过拼雕精心銜接,四角挂蚊帳的钩柱雕刻着龙头,床上方刻着双凤,床下蹋板是整张黄楊木,光滑逞亮,浅浅的浮雕上是游龙戏珠的图案;床对面是掌事桌[写字桌],抬首是一幅工笔水仙兰花;床尾是一对镂花的大箱子,箱架很考究。整张屋显得年久却庄雅。

      "过来,让外婆好好看一下我的心肝宝贝。"沒等我把眼光收回来,外婆已把我搂在怀里。不由分说,将我的帽尾重新戴过,她疼惜地梳理着我的小辫子,一边说:"石儿,你知道外婆为什么要回乡吗?"。我本能地摇了搖头,直楞楞地盯着她看。

       外婆落泪了,我伸出小手為她擦拭。外婆揑住我的手,破涕為笑:"刚才那个姨妈是我们家的一个远房,闲着沒事干,便请了人家过来帮忙。小孩子一定要有礼貌哦。"

       瞧着我胖乎乎傻不冷丁的样子,她又笑了:"你可用上海的叫法,叫阿姨。她有个名,叫宝顺,你可不准乱叫!"。"嗯"。

       外婆指着床头的衣服,示意着要我穿。我手脚笨拙地鼓捣着,把个马褂套反了。外婆抿着嘴笑了。

       "嗨!真是个少爷,来。"外婆又一件件地给我重新来过。"記住,什么时候都不要耍少爷子气。虽然我和你母亲都疼你,那是为了你做人,出身不是什么,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对人要谦和,仁让。"

       她,打开窗帘,房里一下子明亮了。"石儿,有句话讲得好:养儿不叫儿知道。有很多事因为你小,你妈妈不跟你说,既然你来了,要看到什么,也不用声张。",稍息,外婆又说:"我们跟别人家沒什么两样,做大人的只希望你,要做个懂事、有修养与教养的孩子。将来不管到什么地方,你就是一个平常人,不要特别。听说你父亲教你写字,你不情愿,一个人沒有文化,沒有知识,以后能做什么?"......

       对外婆的话,似懂非懂。

     

       漱洗完毕,一干人来到堂屋。

       這里又是另外一种風景。红漆些许剝落的大樑上悬着"春秋日月  冬夏简渡"的匾幅;堂屋左右两側的廊柱上挂着狂草的条幅,我看不懂,听说是祖上一位什么進士写的。倒是八仙桌条几中央墙壁上挂着的一帧老寿星骑在仙鹤上的水墨画让我发生了兴趣:"小小仙鹤一点红  一翅飞在半虚空"。不知怎么,我自说自划地嚷开了。

       "哇!少爷好才耶,以后一定不得了呀"。宝顺阿姨在身后赞许着。

       "小儿狂放,不值夸奖"。外婆摇了摇手,可,眼里有溢不住的高兴

       宝顺阿姨从厨房端来早点,我已是迫不及待了,趴上八仙桌就要动手。"石儿,不得沒有礼貌,忘记外婆怎么跟你说的"。说完,外婆瞟着我手边的茶盅,又朝宝顺阿姨那里看了看。

       以前也听得母亲"以客待敬"的说法,一骨碌从椅上爬了下来,虔诚地向宝顺阿姨敬茶。

       "少爷不能啊,折煞啦"。宝顺阿姨显得有些局促、慌张。

       "宝顺,接着吧,他是小孩,你不要与他客气"。末了,外婆又说:"你要把他当你的孩子看,以后不要再叫少爷,你就叫他名字可以了"。

       看这屋宇,听外婆说话,不同于常人的气质,尽管我那時懵懂,还是留下了很深的印像。

 

       下午沒事,我一个人跑到庭园里玩了起来,只见种花的廊间野草丛生,好久沒人打理了;再看,一摞子古字画被丢在野草里,纸屑纷飞,残破不堪,一股肃杀的气氛笼罩在庭园里,笼罩着让我起敬的屋子里,笼罩着我整个儿幼小的心灵间。

       我好奇地蹲在草堆里,想看什么,想探个究竟。

       一侧身,看到外婆站在我身后,想叫我,终于还是沒叫。老人家滿脸愁怅,藏匿着不尽的无奈

       正当祖孙俩沉浸在一种无以言解的沉闷中,一群人推门而入,气势汹汹;宝顺阿姨赶忙冲了过来,"请问几位有什么事"。"不关你什么事,限你二十四小时内离开这里"。一个蓄着小胡子的人沒好气地冲着宝顺阿姨。

       外婆站了出来,"有话请慢慢讲,我是xxx,有事请吩咐"。

       "好,你既然回来了,不是让你享福来了,该明白怎么做"。一个瘦个子蛮橫地冲着外婆,"我们会经常来检查的"。他滔滔不绝地说开了。

       我紧张地抱着外婆,惊恐地看着这群人。

       有人动手拉我。"他是我的外孙,请你们不要跟孩子计较"。外婆淡淡的说。

       这群人往屋里走,我赶忙挡着他们。为首的看了看我,看了看外婆,"算了,过几天再来"。说着,怏怏而去。

 

        一个雷声轰鸣、乌云密布的晚上,宝顺阿姨跟我们一起吃了最后的晚饭,走了。我掌着油灯,与外婆一起送宝顺阿姨到门外。外婆拿了一叠新衣服,包着,并着钱,送给宝顺阿姨;宝顺阿姨说什么也不肯收,最后扭不过外婆,收下了。

        那晚,门外贴着很多大字報,差点就要把门封了。

        雷電划过夜空,一直到很远的地方,才肯散去  ......

               ......  ......

        下雨了,我感冒了。妈妈用外婆的方法给我抓符揑咒。家里人围着我,尽力让我开心, ......  ......

           城里的灯光遮住了乡村的月光。

        迷迷糊糊地我又回到外婆的乡下,那个充满魅惑的地方;忽而又遇见凶神恶煞的那群人。

        惊叫声,就那样经常出现在我的睡眠里,求了很多医,不见好转。妈妈一直哄着我,那是常亊。

        遥远的梦,淡淡的,持续持断地,伴着对外婆的思念、伴着妈妈的眼泪,睡着了 ......

        ......  ......

 

上一篇:伸出右手,给你看     下一篇:那些青春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