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冬天真冷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老爹离开我们已经十几年了,每每想起,心里总是酸酸的,苦苦的。

   老爹勤劳一生,却始终未能摆脱贫寒。他冬天的棉衣,是用黑花旗布做的袄面,多年就那么一件,已经是补丁摞补丁了还在穿,为暖和些,经常要在腰间系一条布带。一顶不知戴了多少年,后领被磨得掉了毛的狗皮棉帽,破旧得露了棉花,尽管被老妈用几块旧布缝上了,但那晒得发白的帽面,早已辨不出原本颜色。他的衣兜从不揣钱,他也没有钱,100元钱对他来讲都是天文数字。在他老人家七十几岁时,有一次,二姐见老爹又打开小木箱,就开玩笑地说“看看咱爹箱子里有多少钱啊”,一句话引得他老泪纵横,边哭边说:“我哪有钱哪!”从那以后,我们春节回家给二老的贺岁钱都要分成两份,当他第一次笨拙地接过贺岁钱时,那种羞涩的,甚至极不自然的表情,让我终生难忘。老爹是一个极要强的男人,宁可身体受苦,不让脸皮受热,一生不求施舍,更不爱外财。在我上小学时某一天,在放学的路边捡到1元钱,回家便遭到老爹的严厉训斥,硬逼着我把钱送回原处,说:“那不是咱们的钱,不能要。”但每年三十晚上,他却都要主动留在生产队喂牲口,把回家的机会让给别人,长大后我才明白,那是老爹为了多挣5元钱啊!

   老爹去世的那几天,西北风特凶,呜呜地刮着,与吹鼓手奏起的喇叭声和在一起,听了,直叫人揪心般地难受。有时,那大风还会把灵棚摇得晃动起来,几柱架着帐篷的木杆嘎嘎地响着,听着那响声,我的思绪又回到老爹亲手盖的那三间老屋里去了。

   老屋就在新房后院10米处,盖了新房以后被扒掉了,那是刚搬来密山那年,由老爹和爷爷二人亲手建造的。施工中,老爹既当瓦匠又当木匠,不到五个月时间,三间草房便落成了。这三间草房,除了两根大柁和十几根檩子,用的是上好木料以外,其他材料都是廉价的,墙体是用草垡子砌的,屋架是用柞木杆搭的,房盖是用毛草沾上黄泥粘成的,上边再覆盖一层厚厚的苫房草保温。因没钱做新门,外屋大门是舅爷送的一扇旧门,当时已经很破了,尽管让老爹修理了一下,但还是四处漏风,用绳子都拴不住。每当冬天刮大风,外屋门总是咣咣地响着,早晨起床准能见到,顺着门缝吹进来的一堆雪,门框四周也是挂满着白霜,水缸里还能见到一层冰。尽管草房条件不好,但那时,我们全家人的日子却过得津津有味,尤其是老爹每天都乐呵呵的,时不时就用唱歌的方式念上一段书。在我当了四年兵探家时,眼前的那三间草房明显地破旧了,前墙裂了个大缝子,原来平整的屋脊也变得高矮不齐,山墙和大柁间明显地塌陷下来,屋檐也是歪歪扭扭的,在外门口处,塌陷得尤其厉害,压迫得门框都变了形,屋门每次开启,总是下边儿贴着地皮儿,上边儿磨着扭曲的屋檐。而老爹更是变得老态龙钟,再也不是原先那个步履矫健的老爹了。那一次探家,着实让我心酸了好一阵子。

   还记得搬进新家时的一件事儿。那几天,我们姊妹几人都是异常兴奋,特别是我和四姐,只要醒来就开始围着新房跑出跑进的,好不高兴。一次捉迷藏,四姐藏进西屋,并插上门闩,我怎么也推不开,就急了,一脚踹在门板上。那门板,是老爹用一块块窄木条拼成的,不很结实,当我一脚下去,立时就将门板踹折了一块。哎呀,这回可要惹祸了,老爹知道非挨揍不可,我和四姐都吓得不行。老爹看到后,便半跪在地上,用锥子把折了的门板穿上两个洞,再将铁丝引进去,用钳子拧紧,修好,并没有责怪我们。但严肃的表情里除了认真,分明还掺杂着一份自责,仿佛门不结实成了他的过错。这扇用铁丝捆绑的木门,一直用了许多年,每当看到它,我总有一种愧对老爹的感觉,这种愧疚感,一直深藏在我心里。

   老爹出殡的前一晚,风好大,呼呼地叫了一夜,在田野上堆起一个个厚厚的、大大的雪岗子,把路口全都埋住了。弟弟带着一帮年轻人,用铁锹奋力挖着,差不多半个钟头路才挖通。当车队再次启程时,东方渐渐泛白。

   我想,这该是家乡的雪、家乡的路、家乡的河、家乡的黑土地在用一种特殊的深情,为老爹做最后的送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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