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映像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眼下的日子,年味淡了,过年关的的感觉也消失殆尽了。

少小时节,一年到头都是清汤寡水的日子,梦里都想着能有一星半点的油水滋润一下可怜的肠胃。好不容易盼着交上腊月了,便时时刻刻注意着父亲的去向,因为父亲是村子里技术最好的杀屠,乡邻们都抢着请父亲去宰杀他们家的年猪,为的是图个干净利落。每当父亲穿上那件油脂闪亮的工作服,背上他那个油亮的黄帆布挎包(里面装着宰猪的刀子,褪毛的浮石,刮皮的铁刮子。),我就急不可待地尾随着到宰猪的那家去。

白胖胖的猪被挂上了木梯,父亲很准确地把猪用长刀划成两半,开始掏肠肚,这是验证一个屠夫技艺高低的关键时刻,稍有疏忽,肠烂屎溢,污染了肉扇子,主人家不仅不会送上酬谢屠夫的刀把子(一块肉绺子),还要恨声不断地责怪屠夫的窝囊。也难怪啊,家家穷得叮当响,为给娃娃们喂一头年猪,家长们不知受了多少熬煎呢!当大肠小肠、肚子被摘除到一个大筛子里后,父亲就会割下猪尿脬扔在地上,等候多时的我们便一拥而上,好几个头同时撞在了一起,为争猪尿脬甚至扭打在一起,扯烂了棉袄袖子或者领子。最终在主人的呵斥下,猪尿脬到了我的手里,因为主人要感谢父亲的手艺精湛,便不顾自己娃娃的委屈了。倒掉尿脬里面的尿尿,用脚反反复复地揉搓,再用竹筒吹气,吹上气之后,用手捏住尿脬穗子,再用脚反复的揉搓,再吹气,再揉搓......数次的反复之后,猪尿脬被吹得像一只透亮的气球,扎进了穗子,我们便把它像现在的娃娃打排球一样,送去推来,高兴的不亦乐乎,小脸冻得如茄子一般也在所不顾。

吹圆的尿脬晚上几天之后,便干瘪瘪的了,这也不要紧,我们找来一只有缺口的瓷碗或者漏水的搪瓷玩,剪掉尿脬穗子,将略显干硬的尿脬蒙在碗口上,制成了一面小鼓,便“嘣嘣嘣”地敲着游门串户,兴奋地忘记了吃肉。最后尿脬做成的小鼓也敲烂了,尿脬皮就被吃水烟的老李伯收拾去装水烟了,说是把水烟装在尿脬皮里面不干燥,吃起来舒服。

冬天的猪尿脬,是我们童年最美好的玩具。

尽管日子捉襟见肘的,每到腊月二十几之后,父母总是千方百计的要给我们穿上新衣服。其实真正穿新衣服的也就是我和大哥,再好一点就是大妹也能够穿上一件,再的弟弟妹妹穿的所谓的新衣服,也就是母亲把我们穿过的衣服改造改造一番,即就如此,穿上新衣服的我们忘记了寒冷忘记了黑夜,甚至忘记了饥饿,好多次都是母亲满庄子寻找之后才回家的。

妹妹们关注的是新衣服,我则盼望的是父亲是否给我买鞭炮。到了腊月三十的早上,父亲总会给我五六角钱,叫我自己去买鞭炮。我欢呼着到村子里去约上三五个伙伴,奔奔跳跳地奔向十里路之外的刘店供销社,到后晌贴对子的时候,我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僵硬的双腿回到了家,很节俭地数着数,计划着放响几个鞭炮,生怕奢侈了就放不到正月初三了。

腊月三十终于到了,贴好了对子,送走了灶爷,满村子里就飘逸着肉香味了。放过几个鞭炮之后,在母亲的吆喝声中,我们在炕桌边围成一个圈,瞅着桌上热气腾腾,香气诱人的大黒盆,里面盛着煮烂的猪骨头。父亲挽起胳膊袖子,撕下一块又一块,这时候只听得一阵参差的咀嚼声,被烫了嘴的吸溜声......

滚烫的火炕,软烂的肉香,红彤彤的脸蛋,如豆的煤油灯,油漉漉的嘴巴,这些美好的情景,成了我心中永远的年关印象。

现在的日子每天都在过年似的,孩子们也不缺少玩具、新衣服、鞭炮之类的了,真应该庆幸才是,庆幸我们过上了好日子!只是在每年的岁末,心头总会泛起一丝丝的惆怅——玩猪尿脬,数着数放鞭炮,梦里想着穿新衣服,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啃骨头的美妙情景,在我的后半生已不会重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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