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为，只有四月才是最残酷的季节，你离开的消息却响成了五月的惊雷。

    当时我走在五月的阳光下，是正午最炙烈的时间，我不愿意相信你真的已经离去，刺眼的阳光常常会让人产生错觉。晚上，惠芬的信息到达我的手机，继而狂风大作，玻璃窗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来，我便相信确实有什么变故已经发生。这一夜我断断续续醒了多次，每次醒来都会想到你。

    我回忆我们的相识，却找不到那一个时间点，仿佛我们从来就相识一样。你每次见我，总是微笑着称呼我“高老师”，这个由职业带来的荣誉总是让我无比尴尬，你比我年长，在诗歌散文一途著作颇丰，作文写字我是你的晚辈。

    市诗歌协会筹备之时，我思忖副主席的人选，便给你发了信息过去。你很快回过电话来，声音热情且关怀备至，问到主席、副主席的人选，以及成立大会的筹备进程。2010年4月22日，你自己开车带着桃源的会员来参加成立大会，自始至终参加了一整天的活动。回想起来，那不过是一年前的事啊，那时的你，神采奕奕，微笑着和我谈诗歌，谈协会的将来。12月10日，我打电话给你，要你准备自己的简历和代表作，因为你要在“常德市诗歌音乐会”的诗界嘉宾中亮相，你很谦虚地推荐其他人。我还记得你的那一首诗，把每一天都过得抑扬顿挫。记得你当时的照片，微笑着坐在一丛桃花林里。12月22日，你说来年的春天要在桃花源开一个诗歌笔会，你要为协会出点力，做点贡献。我于是一直期待着三月的桃花。

    你生病的消息是惠芬转给我的，当时我坐在车上，感到外面晴好的天突然阴了。在湘雅医院的病房里，你的情绪很低落，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当你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本《诗刊》时，当你的妻子说虽然医生要你别劳神你还是坚持每天读诗时，我跑到病房外的走廊里哭了。

    你是天生的诗人。三月我们去桃源看你时，你正在整理诗稿，你说协会的诗歌丛书一定要算你一本。那天你的气色很好，话也特别多，告诉我们你的书房外就是滔滔沅水，告诉我们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真的，我们都觉得你会好起来，因为除了一个口罩，你根本就不像一个病人。我们告别你之后，你一直站在临院落的那个窗口，目送我们的身影离去。那一天，天阴未雨，春天还在来的路上，双洲的油菜花开得还不饱满。看到你一天天好起来，我们的心情都特别明朗，在含苞欲放的油菜地里，和枯瘦的棉地里，我们留下了在桃源的影像。

    你的诗稿很快发到了协会的邮箱，从目录到后记都完备无缺。你的诗一如你的人，乐观，开朗，饱含着微笑，沉稳而灵动，有一股生命的泉水在文字后流淌，让人感到人世间的温暖与灿烂。生命是一件意外的礼物，你从来不曾辜负它。

    在我的心里，你并没有离去，你只是将自己安放在时光深处的某个角落，那是你的另一个桃花源。你在那里继续垂钓生命的庸常与惊喜，继续书写生命的欢欣与悲愁。我也知道，时光的手掌里从来没有漏网之鱼，你不过是比我们早一步到了另一个世界，然后耕作，写诗，等待我们一一抵达。

（李富军，生前为常德市诗歌协会副主席，桃花源风景名胜区管理处副主任，湖南省作协会员，于5月20日离开我们，去了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