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天涯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相识于风的颜色里,就让这一切也消逝于风里,然后天涯…… 
                                                ——题记 

  两条碎石子路把这个小小的园子分割成不规则的几块。四周,几间简陋的青瓦房,把园子严严实实地包围起来。墙体都是用山上采的大小不一、形状颜色各异的石头垒成的,粗糙不平。北边,两扇高大而沉重的木门,紧紧闭着。黑漆剥落。上面有孩子们调皮的涂鸦。 
  一只瓦罐,斜靠在墙角,烤着太阳。阳光穿过它的胸膛。暖暖的阳光抚着园子花坛中灼灼盛放的各色菊花,静得十分意味深长。几只不知名的小虫正慵懒地躺在花蕊里,眯缝着小眼,触角一闪一闪的。花坛里没有什么名贵的花草,都是孩子们从山上挖来的一些野菊花、野兰等。还有她种的几棵葱、青菜和白菜。 
  矮矮的柿子树,挂着几个澄黄饱满的柿子。牵牛花藤肆意缠绕着树干,白色、紫色的花朵骄傲的仰着头,清秀娇美。空气里充盈着甜蜜、芬芳的味道。那两株象鼻形的古老铁树深情的对望着,听村民说,或许有上千年历史了吧。不过,这两株铁树马上就要消失了,据说被一企业家花数十万买走。得来的钱就能修缮这所小学了。 
  园子东北角有一小小的石桌。桌上,一杯刚泡的菊花茶,淡雅素净。水雾轻盈升腾,杯中晶莹的菊花绚烂绽放,沉浮不定,茶香也随之飘飘渺渺。清盈的在空气里悄悄弥漫,萦绕。 
  旁边放着一个小巧的手机。手机在这里,只剩唯一的功能,时间。没有信号,根本接收不到外界的一丁点儿信息。 
  她坐在石凳子上,怡然淡定。看着书,《海边的卡夫卡》。不过这里是十万大山深处,一个极其偏僻的小山村,看不到大海。 
  今天是周六,没有学生。十分的安静。 
  她把书放在石桌上,喝了一口茶,拿起手机定定地看着。手机屏幕上,是一只白皙修长而有力的手,那是他们最后在一起时,她用手机拍下的。如今,再没了任何联系,只有存在手机里的这一幅照片和248条信息,还有那个无法拨通的号码。13*********。这11个数字,她倒着也能熟练地一口气背出来,如今再也不会如花儿般灿烂盛开了。 

  那日,她独自来到古城,在“风的颜色”客栈偶遇他。儒雅清瘦的中年男子。淡定自信,干净睿智,眼神清寂、深邃,低沉的声音有着红酒的香醇。不知怎的,这一切深深地吸引了她。几天愉快的同游相处,他的爽朗刚毅,淡淡的笑容,温暖磁性的声音,总是令她沉醉。她认定了他就是自己的惟一,他们深情地相拥。闻着他身上陌生而清新的气息,幸福,安宁。有着淡淡的烟草味,微醺薄醉。她毅然把自己交到他手里。 
  短暂的假期结束了,他们得分别了。一南一北。 
  在古城车站,她默默的目送着他乘坐的大巴先行离开。突然的,她想起了杜拉斯小说里的情节:
  船,缓缓地驶离码头。码头上一幢白色的房子。墙角,一辆老式的汽车。 
  有很多人站在岸上看着船开去,不停地招手,挥动他们手中的披巾、手帕,但动作渐渐放慢,愈来愈无力了。最后,在远处,陆地的弧线把那条船的形状吞没,借着天色还可以看到它慢慢地下沉隐没。 
  是一次离开,抑或是一次告别。从此,无法相见。来自北方的中国情人,一袭白衣的男子,静止在少女的眼底。一种距离,那么近,那么远,阻不断爱恨纠缠。无语,无泪,无声。当一切过后,最决绝的,是没有痛。 
  自此天各一方,再不相见。完成一次告别,不是太难。几分钟,或者只是几秒。而真正的告别,用尽一生,无法实现。 
  她隐隐感觉,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自古城回来后,他们随时保持着联系。电话,信息,上网。她无时无刻都感受着他的存在。 
  每到夜里,她便沏上一杯淡淡的菊花茶,蜷缩在椅子里。屋里,灯光橘黄朦胧,弥漫着舒伯特的《小夜曲》,轻柔缱绻。 
  淡蓝的电脑屏幕。快速地敲打键盘声音。她想象着他坐在电脑前,一边打字,一边吸烟的样子。锐利的眼神,挺直的鼻子,坚毅的嘴,棱角分明的下巴,恰到好处的五官,是如此的英俊的男子。可以随意自如转换温柔与冷漠的表情。令她沉醉迷恋。 
  这个睿智温情、眉目英俊的男子,悉心的在网上陪伴着她,耐心地开导她,鼓励快乐的面对生活,面对人生,让她走出了曾经的阴影。 
  可她知道,她不可能是他生命里“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那个女人。他们的遇见,只是在错的时间遇上的对的人,他们是两个不同时空里的人。 
  两个人本来距离很远,互不相识,忽然有一天,他们相识,相爱,距离变得很近。然而,在很短的时间里,却不得不分离。永远的分离。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徘徊、挣扎。 
  既然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此生注定了没有相互厮守一生的幸福,与其这样相互念着、痛着,不如远离对方的视线,永远也找寻不到对方,也许是一种最好的解脱。 恰在此时,单位有一个支边名额。她便主动去了。 
  那是距家乡上千公里外,滇、桂、黔交界的一个小山村。偏僻,荒凉。山峦层叠,逶迤绵延。原本只一年就可回去,她在那一呆就是数年,完全阻隔了与外界,与过去的联系。 
  从此她消失了,没有任何消息,就这样静静地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 
  在这个小山村里,她渐渐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没有电脑和电话的日子。习惯了淳朴简单的生活。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山路,一个人听风吟虫鸣。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习惯了不去思念,习惯了所有的不习惯。 
  孑然一人,把记忆落寞地封在心底。 
  有时,在万籁俱寂的静夜里,她还是会一个人坐在园子里,望着无边的苍穹,听着那些遥远的风声,一边狠狠的想他,一边安静的哭泣…… 

  F城,她回去过一次。那次是父亲病重,电话打到村委会,惟一的一部电话,手摇式。村长亲自陪着她,走了12公里崎岖的山路,来到山外,拦了一辆拖拉机,叮嘱司机把她送到25公里外的镇子上。 
  她赶上了最后一班去县城的中巴。到达县城后,立即买了火车票。 
  简陋的候车室。嘈杂,混乱,肮脏,塞满了人和行李。人群喧嚣。她默然地坐在候车室的椅子上。身边很多人来来往往。一张张陌生的脸,或冷漠,或悲伤,或兴奋。 
  凌晨2点的火车。 
  昏暗潮湿的车厢里寥落地坐着几个人,偶尔有灯光浮光掠影般闪过,映着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 
  火车穿过黑夜,长长的轰鸣碾过无边的寂寞和空虚。它残破且锈迹斑驳的车身翻越茫茫大山,飞向了遥远的地方。 
  她坐在火车靠窗的座位上,漠然地望着深邃静谧的天空。瑟瑟的山风带着些许寒意,透过紧闭的车窗吹进来。 
  2天2夜,40几个小时,她终于回到了F城,久别的故乡。 
  下了车,踏在了坚实的土地上,她已是疲惫不堪。天空灰蒙蒙的。酷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车站广场人如潮,归来或是即将远行的人表情各异。 
  她随即打车前往医院。父亲已经脱离了危险。几年不见,父亲的头发全白了,瘦得不成样子。母亲也苍老了许多。 
  见到她突然归来,父母喜不自胜,老泪纵横。 
  父亲挣扎着要坐起来。她忙过去,坐在床边,握住父亲枯瘦的手。 
  故乡变化实在太大了。匆匆穿梭于故乡的一条条街道,熟悉的人陌生的景一次次出现,走在热闹的街道上,她竟是那样的孤独,找不到回家的感觉。表面的抑郁,寂寥,内心对生活却持有重重的敏感和激情。 
  下南街,种着许多的梧桐树。浓郁的枝叶向街道中间蓬拢,遮住了天空。 
  阳光淡淡的味道,轻轻从茂密的梧桐叶里撒下。一丝凉风,悄然无声,从身边穿过。 
  曾经常路过的“爱达乐”蛋糕店已经不在,现在成了某品牌服饰专卖店。以前她特喜欢里面的一种小蛋糕,每次经过,都会买几个。 
  真是物是人非,太多东西不能持久。她有些不适应了。以前那个凌厉、善辩,在学校辩论赛中屡获“最佳辩论员”,被大家誉为“铁嘴”的她不在了。木讷,呆滞。似乎有某种老去的迹象了。 
  她知道自己与这座城市之间已经彻底疏离,她随时在准备离开此地。 
  一日下午,她去医院看了父亲,默默陪坐了会儿。出得医院,便顺着医院旁长长的金湖堤岸,随意走着。 
  “不习惯一个人吃晚餐
  翻开为你写的日记本
  孤单笼罩寂寞缠绕
  离开你以后的夜
  房间突然变得如此昏暗
  变质的爱像墨汁渲染
  曾经幸福相互依赖
  没有你的夜好孤单
  我离开为了不受伤害
  想后悔却没有勇气
  我坐在黑暗角落发呆
  少了爱不习惯……” 
  绿树掩映,爬满藤萝植物的一家湖边咖啡屋里流淌出轻柔、伤感的歌声。她循声走了进去,干净的落地玻璃窗,带花饰的长椅,优雅的木桌。透出独特气质。 
  坐在靠窗的位置,喝一杯咖啡,恬淡地看着缓缓流动的湖水,像是一匹光滑的丝绸,温柔翻动,摇曳。似乎是她回到F城这些天来,惟一的慰藉。 
  以后每日午后,她去医院陪一会儿父亲,便来到这个咖啡屋,要一杯咖啡,靠窗坐着,整整一下午。 
  多少次,她拿出手机,怔怔地看着,不自觉地就拨动着那11个熟悉的数字。每摁一个数字,心不由得就怦怦直跳。可就在要拨通的瞬间,她又突然挂断。就这样反反复复,每天如此。 
  一周后,父亲的病已无大碍。反正家里还有姐姐、弟弟照顾。她犹豫着跟母亲说了自己要走。 
  母亲一听,一下子呆住了:“孩子,以为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为什么?你为何要这样苦自己?” 
她默然。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年迈的母亲。语言像苍白的花朵,陷入无边的沼泽。只能默默的陪着母亲,感受着她的伤痛。 
  终于,父母的苦劝,姐弟的深情,终没能留下她。她又踏上了漂泊的旅程…… 

  “砰-砰-砰……”一阵清脆的拍门声。 
  她从恍惚中醒来,手里的书不知何时已掉落地上。她淡然一笑,拾起书。起身去开门。 
  “老师,这是我妈妈刚腌好的咸菜。很好吃的。”木门外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红扑扑的小脸。手里抱着一小罐咸菜,有些羞涩地笑着。 
  她微笑着抚摸着孩子的脑袋:“呵呵,是明明呀,快进来!” 
  “老师,不了。我该回去做午饭了。”女孩把罐子塞到她手里,飞快地跑了。 
  女孩小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弯弯的山路上。 
  她关上门,也开始做午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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