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夏末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夜深了, K165次列车拖着长长的车身在无边的夜色里前行着。车厢里的人都沉沉入睡了。

    14车04号靠窗,还坐着一个女子。漠然地望着深邃静谧的夜空。忧郁的眼神,苍白的脸孔,孤寂的长发,单薄的身体。她就是suer。

    旁边一杯绿茶,茶叶在透明的杯里寂寂地浮浮沉沉,轻盈升腾的水雾演绎着迷蒙飘渺的画面,无声无息、安安静静。那袅袅的茶香在静静的夜里,弥漫在寂寞的空气里。

    下铺原本是suer的,上铺的大妈年近7旬,行动很吃力,她便主动换了铺位。大妈是云南元江人,第一次出门。儿子在德阳东方汽轮机厂。5.12大地震,东方汽轮机厂损失极其惨重,虽然儿子幸免,大妈还是不放心,千里迢迢来到德阳。见儿子一切安好,才又独自踏上回去的旅程。此刻,老人已经安然入睡,随身背着的花布包还紧紧包在胸前。

    中铺是从绵阳上车的母女,小女孩才四岁,活泼可爱。因为地震,准备去爸爸的部队。大概是因为即将见到爸爸,小女孩幸福的梦呓着。

    对面03号上铺空着。下铺和中铺是一对甜蜜的恋人,在成都上的车。小伙子很壮实,可一上车似乎就很不适,坐立不安。一会倒腾笔记本,一会在过道来来去去,一会矫情地靠在女友的怀里。女的能干,健谈,不停地安慰男友。折腾了很久,两人总算歇息下来。男的在下铺,女的中铺。

    suer默默地坐在窗前, 苍白的脸,在黑暗中散发着清冷的光泽。手机摆在面前。车厢里一片寂然,阴暗,潮湿,浑浊。已经快0时了,手机仍然黑屏。以前suer每次火车,阿城总会不停地打电话发信息,叮嘱她已到夜间,注意安全,保管好随身物品。话语琐碎,但很幸福温暖

    这次,她知道他不会了。此时,他或许已经睡了,或许还在网上,不再记得她了。

    suer怔怔地望着手机。诺基亚6300,通体黑色。冰凉没有温度。此时,好想给谁打个电话,拿起来,却不知能打给谁。在手机的联系人里,她终于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和依靠的人。那个刻骨铭心的人,留在了时光深处,消失在她的视线再也到达不了的地方。

    这次回到故乡,一切都变了。突如其来的大地震把一切都毁灭了。她的感情也支离破碎了。整整2个月时间,他们只见过一面。跋山涉水,只为他而来,没想到才一年不见,这次回来的相见,竟已经显得如此陌生。离开时,他甚至连一个拥抱也没有再给她。

    他终于要将她遗忘了!

    在别人眼里,suer也是极其优秀骄傲之人,但是在他身边却总觉得卑微,像是低到了尘埃里去。她倾泻了所有的骄傲去爱他。可爱上他,或许是一个错误,只会一味的受伤,直至体无完肤。suer痛苦地挣扎了2个月,终于绝望地踏上了旅程。

    suer想象着他坐在电脑前吸烟的样子。锐利的眼神,挺直的鼻子,坚毅的嘴,棱角分明的下巴,恰到好处的五官,是如此英俊的男子。可以随意自如转换温柔与冷漠的表情。令她沉醉迷恋。

    可幸福的记忆,只是残忍的一种祭奠。如今,他们之间已经是万水千山了。自此天各一方,再不相见。完成一次告别,不是太难。几分钟,或者只是几秒。而真正的告别,用尽一生,无法实现。

 

 

    火车穿过黑夜,长长的轰鸣碾过无边的寂寞和空虚。锈迹斑驳的车身在茫茫的高山深涧里迂回穿行。

    suer将脸颊贴在车窗上。一阵清凉穿透耳骨直送进脑子里。深邃神秘的夜色里,她忽然看见了他。眼神清寂,漠漠地注视着她。有着青色胡茬的唇微微动了动,却什么也听不见。阿城,阿城。。。suer眼里蓄满了泪水,拼命喊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对视良久,阿城慢慢转身,消逝在无边的夜色里。。。。。。

    绝望的泪水滑落suer清瘦的脸庞。她茫然地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苍白的手指触到却是冰冷的玻璃,一丝透骨的冷弥散开来。纤细的手腕上,那圈温润的玉轻轻滑落,泛着幽幽的光。

 

 

    列车已经停在一个小站,漫水湾。suer看了看手机,0:21分。昏黄的灯光。站台上几乎没什么人,灰白的水泥栅栏上缠绕着藤蔓植物,叶子稀稀疏疏。花朵繁盛硕大,在暗淡的灯光下失去了颜色。一个体态臃肿的列车员打着呵欠。表情木然。再远处,依然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小站在深夜里显得格外荒凉。

    “请问,这里是03号吗?”

    suer转回头,借着窗外朦胧的灯光,suer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立在过道上,一个鼓鼓的背包,大约有60升吧。蓝色的冲锋衣,深灰的快干裤,戴一顶黑色的帽子。看不清面目。

    suer微微点了点头,继续空洞地望着窗外。

    列车缓缓开动了。

    男子摘下帽子,把东西放在03上铺,坐在suer对面。行动就像风一样自如而有风度。肤色黝黑,脸部棱角坚硬,轮廓刚硬,头发从前额垂下。应该是一个经常户外运动的男子。

    “怎么还不休息?”

    “不想。”

    “你在想事情?”
    “没有,只是希望闻一闻夜的味道。”

    “夜的味道很落寞吧?”

    “是的。能感觉到落寞,证明我还活着。”

    “你是个伤感落寞的女人。”

    就这样淡淡的聊着。夜晚变得朦胧诡异。窗外是黑色的大山,偶尔闪过零星的灯火。

开始下雨了,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清冷的声响。

    “抽烟吗?”

    男子递过来一支烟。他左腕戴着一块外表很复杂的手表,表面闪烁沉着的亮光。棕色皮表带已经褪色陈旧,汗渍斑斑。

    suer看了看手机,依然黑屏,没有任何动静。静默片刻,接了过来。指间触到了他的皮肤。皮肤的质感中包含着细腻的柔情,但却是那样的冰冷,就像外面的清冽的山风。

    其实suer根本不会抽烟,也从来没抽过,尽管阿城不反感女人抽烟。

    他们起身来到车厢连接处。男子为suer点燃了烟。

    一阵寒风袭来,suer猛地深吸了一口烟,一下子呛得剧烈咳嗽起来。青色的烟弥漫在冷冷的空气中,慢慢消散、迷乱。

    “你不会吸烟?”

    “恩,从来没吸过。”

    “你似乎很伤痛?”

    “知道吗,我喜欢你的手,虽然冰冷,但那触感让我想起曾经的幸福。”suer不知道为何突然对一个刚遇到的陌生人说出心事。

    “呵呵,就像我突然的就喜欢上你一样吗?”男子笑了笑,伸出手,“你是个清淡、婉约的女子,恬静而忧郁。”

    男子有着和阿城一样修长的手,优雅迷人。

    曾经,suer拍了很多阿城的手的照片,至今还保存在手机里。阿城,一个清瘦儒雅,肤色干净,轮廓分明的男子。眼神温暖,戴着眼镜。低沉磁性的声音有着红酒的香醇。

    大概是山路曲折,列车开始摇晃。suer站立不稳,一个踉跄。

    男人立刻拥住了suer。紧紧的,有力。长满硬硬胡茬的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头发。

    淡淡的烟草味和沧桑的气息。suer恍惚了,这是她的阿城吗?不,不是阿城。是陌生的怀抱。

    阿城有着干净的笑容,从容淡定,睿智的眼神有一种霸道的厚重。阿城的身体温暖,有一种让人迷恋,让人微醉的味道。

    “谢谢你。这里风大,我回去了。”suer清醒过来,推开了男子。

    男子跟随suer回到铺位,两人仍依窗对坐。

    四目相对,无语。男子虽然和阿城有着很相似的气质,但他不是她的阿城!

    男子开始低低地叙说。男子叫李子,居住在蓉城,是摄影记者。在国内一著名地理杂志供职,同时还在几家知名的时尚杂志兼职。带着相机到处旅行和拍摄。有时开车,更多的时候是徒步行走。他喜欢一个人行走的感觉。

    李子到过很多的地方。从祁连山的皑皑白雪,到西藏美丽神秘的纳木错湖,从梦幻般的世外桃源香格里拉,到亚热带风情的海南岛……高山、大海、草原、河流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回到城市的日子,他反倒有些无所适从了。都市的繁华喧嚣,低靡颓废的音乐,沉沦腐烂的气息令他窒息。他经常独自去郊外钓鱼,游泳,散步。躺在高高的草丛里聆听他想象中只有他能听到的远方的声音。

    李子说,他现在要去攀枝花市仁和区与凉山彝族自治州会理县交界处的一个小山村采风。

    suer目光游离,似听非听,把玩着手机。

    “你在等电话?”

    “恩,”suer神情黯然,“一个永远也不会再等到的电话。”。

    “哦,那就不要等了吧。”李子关切地望着suer,“很多事情的发展,注定它有个结束。我们该学会遗忘。”

    阿城,suer惟一的爱人,愿意用生命去爱的人,岂能是轻易忘得了的?

    suer没有做声,李子也不再说话。两人默默地坐着。寂静中,只有雨点打在窗上的声音。瑟瑟的山风带着些许寒意,透过紧闭的车窗吹进来。 

    窗外漆黑的一片,没有光的刺眼,只有夜的无限蔓延。深夜的天空是那样的寂寞。

    8月30日凌晨4:50,列车缓缓停在了攀枝花车站。

    “恩,我该下车了。希望还能再见到你。”李子迅速背好行囊,递给suer一张名片。

    suer淡然接过。

    攀枝花站,高大坚硬的水泥建筑,灰蒙蒙的,立着几幅巨大的宣传画。站台上,薄雾氤氲。旅客三三两两。昏黄的路灯下,躺着谁寂寥的表情。遥天尽处,隐约浮动着海蓝色的霞光。

    微带寒意的风,轻轻扬起李子的衣襟。李子朝着suer微微一笑,挥挥手。火车渐渐地开动了,李子的身影伫立在站台上,随着车行渐远,消失在suer的视线里。

 

 

    suer就这么一直望着窗外发呆。在黑暗中听着自己的呼吸。火车每次停靠在站台,她就空洞地看着玻璃窗外荒凉的白色灯光。

    10:30,这一列南行的火车,拖着很多节孤独,晃晃悠悠抵达了终点站。

    suer下了车,踏在了坚硬的土地上。天空灰蒙蒙的,没有往日高原的亮丽。车站广场人如潮,归来或是即将远行的人表情各异。

    suer疲惫地拖着行李,立刻排队买了11:50开往广州方向的K366次车票。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你……”8月30日下午16点32分,suer的手机响了,一条信息——

据四川省地震台网测定,8月30日16时30分,四川省攀枝花市仁和区与凉山彝族自治州会理县交界(北纬26.2度,东经101.9度)发生6.1级地震。

    suer楞了半晌,猛然想起了什么,飞快地找出那张名片,拨打起那个陌生的号码。拨打了无数次,只有“嘟嘟嘟”的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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