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一个夏天,
闷热的早晨，
我的嫂子,
一位水乡土生土长的农家女子，
落水了。
一位只比我大两岁的嫂子落水了。

船过荻塘的运河上，
飘浮起那划船的桨
和装载青草的竹筐，
茧子飘满那条生她养她的小河。
小船沉入河底，
正像战车沉入历史一样。
肇事船，
一只丢失良心,
满装铜锈的机动船，正在奔丧。
把良心沉入河底，
也沉入了子孙们的罪孽。

村民们发现嫂子落水时,
已是晌午，
桨上的“杨”字和一个村民的叙述，
才知落水的是我的嫂子。

眼泪不停地流，
心中纳闷着说不出一句话。
当我接到第一个电话时，
我知道：我——你的小弟,
再也见不到那腼腆的你。

嫂子啊！嫂子,
你真的忍心走了。
儿子，一个乖顺的儿子，
刚上高中，
后面的路还要你扶他一把……
哥啊！
一位水乡的敦汉,
四十五岁的壮汉,
二十九才迎娶你的穷汉，
这个家还怎么过？！
妈，我的第二母亲，
奶我的奶娘，
一位一生一世 
操劳江南的母亲，
你的白发怎能承受，
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难？

嫂，你还没陪儿子，
去杭州上大学，
看那美丽的西湖；
嫂，你还没陪70岁的婆婆
和爱你的丈夫休息一天，
逛逛湖城；
嫂子啊，嫂子！
你还没有看看我那一百多个平方，
装得像宾馆的房子。
那年，春节
就是你，
因为加班没有来。
你就忍心这样走了？

家中的妇女们，
那嘶人的哭喊，
你难道没有听到？

中午，
炎热的夏季，
下起了细雨，
我们在生养我们祖宗的荻塘河中，
打捞你的身躯，
我站在大船中，
不停地打110，
不见一位官员到场，
船中的官员在忏悔心中的理想。
时间的钟，
在走，雨越下越大，
一个小时，一个小时，
已近午夜。
打捞船走了，
我不停地向航管处求救，
只有一位哥哥，
二位弟弟，一位叔叔
和你那苦难的丈夫，
在守灵着那吃人的河，
难道那也是江南的夜。

第二天的八点，
在你溺水二十四小时的落水地，
你起来了。
你伤痕累累，
你是被那金钱抹去良心的奔丧铁船，
撞下水的。
我知道：水乡的女人不会溺水。

守灵的第二天，
哭声、嚎声惊天憾地。
八月的雨下个不停，
我躲在家中的桥埠上，
数那上天落下的眼泪，
把眼泪和哭声藏在心底，
去书写江南的一个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