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中忆旧
一个月前,时杨中学副校长顾舟山打来电话,说学校将于今年10月6日举行60周年校庆,拟编印一本纪念册子,请我为母校写一篇文章。接到他的电话,我十分讶异,颇感惶恐。按照当下流行的校庆“潜规”,有“资格”为母校写文章的,要么是官场显贵,要么是业内知名人士。而我书呆子一个,虽然已在市级机关从事文字工作28年,但半生蹉跎,除了业余时间还能坚持读读书、写写字之外,余皆不足道。加之最近单位工作较忙,八月中旬市里要组织去内蒙、山西考察学习一些天,最好不写。推辞再三,但顾校长说:“我读过你不少文章......不急,等你外出回盐城再写,来得及呢!”话虽不多,但言辞恳切,态度明朗。再找托辞,明显不恭,只得应承。
惶恐归惶恐。扪心自问,其实我还是应该写的。不因别的,就为我相对其他同学而言,受母校的恩泽时间最长(在母校复读了两年半时间——1979.10—1982.2,而当时的高中学制也只有二年)这一点,也不能不拿起笔。
一
1979年高考录取结束后不久,富有远见卓识的盐城县文教局领导作出了一个英明之举,决定将全县高考总分230分以上的50几名文科考生集中到时杨中学,办一个复习班,10月中旬报到入学。当年盐城师专的录取线是298分,我考了284.1分,其中地理82.1分(复习班的单科最高分),数学25分(复习班的单科最低分,1978年为1分)。严重偏科,典型的“瘸腿子”。上到北大政教系毕业的校长徐安仁先生,中到教务主任殷宝虎,下至班主任周辅华、数学老师过惠良和各课任老师,都对我的学业十分关切。其他课任老师还对我网开一面,默许我在他们的课上做数学作业。
过老师的数学教学水平是全校顶尖的,可他精到的讲授,适合于成绩中等偏上的学生,于我却犹如天书。1980年高考,我因数学42分、总分差3分落榜。当年秋季再去母校复习时,他因为不再教复习班而送了三本书给我(许莼舫编的《立体几何解题技巧》、苏联《文学报》专论刘辽逸译的《文学语言的几个问题》、唐弢著的《鲁迅杂文的艺术特征》),并殷殷寄语:“不管将来怎样,都要将爱好文学的路走下去,否则,就可惜了。”
继任的数学老师潘国辉因材施教,针对我的实际,与他的爱人(教小学数学)李老师商量后,决定每周一、三、五的晚自习时间和星期天我到他家里,由李老师从小学三年级数学开始教起。可以说,没有他们夫妇,我就不会最终以90分的数学成绩考取学校。
二
许多同学提起母校时,总是称道母校的校舍古朴,环境幽美,是读书的好地方。同学们所言,固然不虚。但平心而论,对于急于想通过高考这座独木桥跳出农门跃龙门的贫苦农家孩子而言,再美的风景也形同虚设。成天两眼盯着书本的他们,一心梦寐以求的,是早日拿到高考录取通知书,领到“红本子”(当时“国家户口”的标志),成为有头有脸的“城里人”。哪有心情看什么小桥流水、青松翠柳、青砖灰瓦、蓝天白云?
几年前,无意中在《盐都报道》的副刊上看到单永贵同学写母校的一篇文章,其中提到我:“高度近视的王扣宝同学学到连食堂门和厕所门都分不清了,我们去食堂,他却去了厕所……”读后潸然。
三
最刻骨铭心的是母校的师恩师德。年长的校领导和老师爱生如子,年青的老师对我们情同手足。他们为了学生能成人成才,费尽心力,尽心尽责;提携后进,不遗余力。以自己的高尚德行与深湛学养嘉惠学苑,启迪后生。他们做到了知行合一,表里如一,以身教和言教引领学生认知、求学、做人,深得学生的敬重。
徐老校长校务教务集于一身,工作异常繁忙,但还抽空找我谈心,过问我的学业、生活。徐老校长的夫人——徐奶奶在我生病期间,几次烧了红烧肉,用铝制的饭盒子装了,外面包着毛巾送到我宿舍。30年后的今天想来,仿佛还齿有余香。
在学校化学实验室工作的苏述萍老师,像亲姐姐一样待我。为了我有更多的时间读书,主动帮我洗衣服。在我落榜回家情绪极为低落的日子里,给我写信,及时安慰、鼓劲。
最让人动容、永远不能忘怀的,是首任班主任周辅华老师。他可能是全校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不管刮风下雨,寒冬腊月,每天晚自习下了一个小时之后,他都要来宿舍催促挑灯夜战的同学早点休息。每天清晨起身铃响了之后,他又是第一个来宿舍,操着略显沙哑的嗓子,大声地喊:“同学们——起来吧,起来吧!三百斤大米,三百块钱啊!——起来吧,起来吧!”——他仿佛不是叫我们起床,而是在反复吟唱,直到最后一名同学急急忙忙穿好衣服奔向操场。
周老师何以用“三百斤大米,三百块钱”两个简单的数字喊学生起床,我当时的直感,是提醒大家千万不要忘了,在学校读书,我们贫困的家里每年大约得付出如此的巨大代价!
继任班主任胡宗高,是退伍回乡后于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制度的当年就考上盐城师专历史系——刚刚毕业的年青老师,只比我大十多岁。他像仁厚的兄长对每一个学生,对我尤其偏爱。因为我与他一样喜欢文学。无论是在母校期间,还是在离校之后;无论是我考取学校去异地读书期间,还是毕业分配回盐城工作之后,几十年来,他都是在我处于每一个人生关口能及时给予指点的良师益友。他写给我的一封封书信,纸页早已发黄,但它们在我的心灵深处,一直拥有一个角落。每当夜深人静,独处书房,感到寂寥时,总是喜欢一再亲近那些充满体温的文字……
浮生若梦。一晃,我离开母校已30多年。往者难已。不管岁月沧桑,人世多变,我对母校的依恋都是一以贯之的。
母校的师恩师德犹如一盏灯,永远照亮着我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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