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真爱是这般厚重

　　黄昏时分，一阵微弱的婴儿啼哭声，划破这个海边小村的上空。这一天恰好是重阳节。母亲看着这个皮包骨头，体重不足四斤的女婴，再看看炕沿上趴着一排面黄肌瘦，尚未成年的孩子，母亲叹了一口粗气，嗨，这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

　　这个女婴就是我。

　　这一年，正是三年自然灾害的第二年。地里颗粒不收，山上的野菜被挖光，草根儿被刨光，树皮也被扒光，剩下点花生壳，玉米瓤，磨成面粉，熬点稀粥，那也得留给大人们吃，吃了好有力气做农活。

　　热心的邻居们，这个送碗粥，那个送块饼子接济月子中的母亲，我凑合着吃了母亲半个月的奶水，就再也吃不到了。母亲无奈的泪水，和着襁褓中婴儿饥饿的泪水一块儿流。那年村子里出生的孩子，只活过来六个。亲眼看着他们，有夭折的，有痴呆的，还有软骨的，母亲在担忧，这个孩子能活多久？能养大她吗？

　　出生后的第二个月，母亲的肠胃病又一次复发。在这之前，医生几次三番建议母亲早点做手术，可是母亲总是一拖再拖。经济状况的不允许，老人及孩子们的拖累，使母亲总是偷偷的吃着止痛片。月子中的母亲是太虚弱，太劳累了。旧病复发的母亲已经处于昏迷状态，生命危在旦夕。大哥四处找人，连夜冒雨将母亲送到了公社医院，经诊断后，他们建议马上转院做手术，越快越好，否则有生命危险。救护车将母亲送到了一百公里外的一所医院，在那里母亲做了长达七个多小时的胃肠手术。

　　父亲工作在外地，由于工作繁忙，平时很少回家。我们姊妹五个，还有年迈的爷爷和奶奶，全家七口人的生活重担，就自然而然的落在才刚满十五岁的大哥身上。本来学习成绩很优异的大哥，没能就读高中，用他那如父般的情怀，给了弟弟和妹妹幼小的心灵一缕温馨，用他那柔嫩的双肩，为全家撑起了一片蓝天。

　　母亲住院了，留下柔弱瘦小的我，在襁褓中日夜啼哭。深夜，父亲在烟雾缭绕中作出决定，让年仅十三岁的大姐缀学，回家照顾我。大姐天生聪颖好学，学习成绩一直是全家人的骄傲。刚上初一的姐姐，眼含泪花，一遍遍抚摸着，还散发着墨香的新课本，再看看哭闹中的我，咬咬牙，告诉父亲，我同意在家照看妹妹。从此，十三岁的姐姐就担当起了“妈妈”的角色。一边要料理这个贫穷的家，一边还要照顾淘气的我。也许是离开了母亲，也许是由于饥饿，我总是日夜无休止的哭闹。大姐柔弱的肩膀，成为我的摇篮。看着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生活如此艰难，邻居们纷纷伸来援助之手。隔壁的表叔，家里喂了一只奶羊，经常会端着一碗煮好的羊奶，一勺一勺的喂我。南庄的刘婶，会经常送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亲眼看着我一点点喝下去。北庄的张奶奶，会怀揣着一个热乎乎的红薯，扒着皮，一口一口的喂我。还有西街的王婶……吃着百家饭，喝着百家汤，小命儿总算是保住了。

　　一个深秋的夜晚，隔壁的表姑突然病逝。按照我们家乡的规矩，人死后，必须在家停尸三天，三天后才可以出殡。喜欢夜间啼哭的我，逼得姐姐没办法，背着我在门口溜达。隔壁的院子里，传来一阵阵嚎啕大哭声，令人毛骨悚然。白天看着那口紫红色的棺材，都让人恐惧，何况到了夜晚。在没有灯光的夜色里，身后背着一个哭闹不休的孩子，一个十三岁的女孩会是怎样？每次隔壁的哭声传来，姐姐也会大声的哭，后背的我也会吓得跟着哭，哭声连成一片。

　　姐姐，你是舍不得表姑离开？还是害怕这凄凉的夜晚？还是牵挂远在医院里，还没有康复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