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晨起，梅雨纷纷。

 

    念晴慵懒的把整个身子蜷缩在宽大的沙发里，望着窗外——这样潮湿的天气亦如她潮湿的心。一连多日的细雨让她感觉自己都快要发霉了，此刻，她那么的渴望着太阳，那么的想念北方那座阳光满满的城市。

 

    当思念如潮水般涌涨时，她迅速两手撑地，让自己直直地倒立于地面，将身子贴靠在墙壁上。这是念凉曾经教她的，他说，如果很想哭，那么就让自己倒立，眼泪就不会流的那么快了。念晴看着窗外一样倒立的树，喃喃自语，“念凉，你看，我做到了。可是，你又在哪里？”

 

    三月，依然清澈如水，只是昔日的梦幻是否还行走在路上？万寂中，又该去何处寻觅那一抹温柔的足音。

 

    念晴永远记得那一天，那个被伤痛浸染的黄昏里。

 

    一向疼爱她的念凉朝她大喊，“凭什么你是爸妈的孩子，而我不是？”

 

    念晴无措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喊，“哥！”

 

    “别喊我，我不是你哥！”他对她近乎咆哮着。

 

    念晴无助地看着他的无助，用手紧捂着嘴巴小声地抽泣着。她害怕了，第一次看见他这样悲伤绝望的样子，十八年里他一直是她最爱的哥哥，他也如此地守护着她，怎么突然一个陌生女人的出现就让他一夜之间就不再是宠她疼她的哥哥了呢。

 

    念晴的小心翼翼他也看在眼里，心里一样地流着泪。他多想还像以前一样待她，“晴儿，乖，不哭，都要变小花猫了，哥给你擦眼泪。”每每这时念晴总会破涕为笑，可是，可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她的哥哥了。她看到他的眼里满满的恨，是的，他恨那个女人，恨她给的真相。

 

    念凉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给过他无数欢乐和幸福的家，冷冷地丢下一句：我走了。从此，他在念晴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字了。

 

 

 

二

 

    某市，水亭街，二十二号，凤凰园。

 

    这是一座欧式风格的复式别墅，雅致的庭院里正盛开着大片的紫藤花，让人自然地就会想像到主人的浪漫心思。

 

    念凉低头再次确认了名片上的地址，他的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却隐隐地浮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

 

    他把自己简单的安顿好，只带了相机在凤凰园的周边游逛。前两日都很安静，只看到保姆和园丁模样的人进出。第三天，念凉看到门前停了一辆轿车，几分钟后一位端庄优雅的妇人出门进入车内。望见的瞬间，念凉只觉有一股热血压抑不住地涌上来，他使劲攥紧了拳头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招了辆出租车紧随其后，不多时车停在了一间咖啡厅门前。念凉抬头看了一眼店名——时光漂泊。

 

    一个下午，那位妇人独坐在咖啡厅的窗边，慢慢品饮着。她的神态很安详，只是那双依旧含韵的眸子里无意飘出的忧伤出卖了她心底的苍凉。她好像在等人，又好像无意等待什么。总之，念凉从她脸上看不到急躁和迫切，仿佛她早已习惯与时光这样的对峙。

 

    直到她返回凤凰园时依旧还是一个人，在她上车时不知为何突然望了一眼念凉所在的位置，念凉慌忙低头躲在一处石雕的后面。听到汽车远去的声音，他才吁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紧握着相机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此时，念凉的身后一袭晚霞红的正艳，涂满了梦的色彩，仿佛正在幻化成什么……他转身，咔嚓，给如血的残阳定格了西薄前最后的温暖。

 

 

 

三

 

    “哥，别跑了，快停下！哥，快停下！”深夜里念晴再次惊叫着醒过来，茫然地望着四周，暖粉色的小台灯让她镇定了些许。自念凉走后，她每晚都有梦，她便让小台灯整晚地伴着她，那是念凉送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她最喜欢的Hello Kitty。

 

    念晴轻拭额头上的汗珠，回想刚才的梦境。她和念凉奔跑着、追逐着，她却怎么也追不上他，眼看着前面没有了路他仍然没有停下来，突现的悬崖让她惊呼起来。念晴虽然不会解梦，但肯定与念凉有关。

 

    她起身做了一个深呼吸，坐在床上环抱着双腿，想起曾经那些个洁净安稳的日子，想起在那盈润的空气里彼此倾听彩蝶翼颤的声音，想起在每一个暖风的季节里他带她放飞心灵的影子……看天际浮动的星光，她躲进灯影里悄悄地低语，是谁说过的，你是水，从一处到另一处，了无痕迹。只有波光，只有涛声，告诉我你的存在。

 

    念凉，梦，可是你的影子，缘何如此沉重地打湿月色的朦胧。也许，是风要来了，念晴迷迷糊糊地念想着又睡了过去。

 

    次日，她收拾好行囊来辞别爸妈。深知她脾性的二老，没有阻拦只是叮嘱小心。妈妈说，“晴儿，见了你哥跟他说千万别委屈了自己，也不要怪你木阿姨，如果想回来这里永远是他的家。唉，这孩子从小心眼就实诚，可别出什么事就好。”然后又自顾自地叨唠着，“说了远走高飞，说了不再见面，怎么就突然又寻来着？”边说边抹着眼泪，从来母子连心，虽然不是亲生，但二十年来视念凉如己出，甚至有时还会惹得念晴嘟囔几句说爸妈重男轻女总是对哥哥偏心。

 

    爸爸从卧室里取了一张名片递给念晴，她很认真地看着上面的地址，某市，水亭街，二十二号，凤凰园。

 

    念晴抬眼望了一下窗外，恍惚间，望到的只是似是而近的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