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那杆称

    每次路过那个水果摊，我都会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昂首走过，但我分明又感到那个女人热切又微含歉意的眼神。

    几天前，就在我买她水果的时候，因为没有零钱，少给两毛钱，这个女人就有点生气地说：“你也少给他也少给，一斤水果就赚几毛钱！”当时周围有那么多买东西的人，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感到自尊受到了小小的伤害，我回应到：“我真是没有两毛零票，你既这样说，我这有一块钱的，给你吧，以后再也不买你的东西了！”我扔给她几元钱，就气哄哄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小摊买东西学会了讨价还价。因为大家都说小摊小贩最爱缺斤短两，而且自己确实也有过数番遭遇。比如有次买东西，那小贩指着翘得高高的称杆说，看，两斤二两，可回家一称，却是两斤差二两。于是学会了不再相信贩子们的话，抱着少吃亏的心理，称总是要高高的，付钱时若没零的还要抹掉零头。且不论他的称准不准，似乎这样才能让自己心理平衡。久而久之，这样买东西便习以为常了。

    应该说，这个女摊贩平时对我还是挺热情的，总是笑脸相迎，来往时还要打个招呼。当然我知道她这样主要是为了做生意，但笑脸总是让人不能拒绝的，而且她的水果价格公道，称也准，于是我常买她的水果。没零钱时总是少付一毛二毛，她也从来不在意，常常只是笑笑说“算了”。现在面对她这样小小的指责让我有点意外，更有些生气，如同自己正心安理得地阔步行走时突然被人踢了一脚似的。

    数月的光阴从指间淡淡流过，转眼到了深秋。一天晚上，我去一个朋友家多玩了会，出来有些晚了。一骑车，车胎又没气了，于是只好推着车走。寒冷的夜风吹来，不觉有些瑟缩。不到九点半，街上行人已经不多，街边的摊贩也大都收摊回家了。

    远远看见还有处水果摊。走近一看，原来是那个女人：矮瘦的身形，微黑的面孔和一副朴实而谦和的笑容。旁边站着的是她同样矮瘦的丈夫和她小小的有点脏脏的孩子。一家人守在冷清的街边，站在瑟瑟的夜风中，就象秋天里的落叶。孩子拉着她的手央求着：“妈妈，冷，我们回家吧！”她蹲下身，搂了搂孩子说：“一会儿，一会儿，妈妈多卖点钱给宝儿买新书，送你去上学，好吗？”

    她一抬头，看见我，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嘴半张着，想和我打招呼又有点难为情的样子，但最后还是朝我笑了笑：“回家啊？”我有点尴尬，随口应了一声，就从她面前走过去。刚走两步，我就听她在我后面叫起来：“哎，你自行车没气了吧。我这有气筒，来打一下吧！”我停了一下，她似乎看出我的迟疑，又说：“以前那事其实没什么的，以后你买不买我东西也没关系的。妹子，打打气，不然走回去路上多冷呀！”心中似乎有一股温热的气流上涌，融化着内心那一角的冰冷。

    我推车转过身去，默默接过打气筒给自行车打气。那女人说：“妹子，对不住了，上次我不该那么讲话。也怪那天我刚丢了钱，情绪不好。”我有点不好意思：“没事，其实你们也挺辛苦的！”那女人接着到：“嗳，说实话，我们做小生意的也真不容易，起早贪黑的，也就挣个吃穿。”我说：“是不容易！你们比我们上班辛苦，不过你们有的人老爱短称，让人信不过。”“妹子，说良心话，你买了我那么多水果，我短过称没有？我从不挣那昧心钱，做生意就是要讲个公平！其实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称。人家买东西的称的是你的信誉，你给人家的称少了，人家心里就把你称轻了，以后就不买你的了；而我们卖东西的，只要心里那杆称是准的，手上那杆称就一定是准的。踏踏实实才能做长久生意。妹子，我文化不高，就是爱认个理儿。你说，我这话对不？”

    听了那个女人话，我第一次认真地看了看那个女人的脸，我感到几分诧异，发现她那张微黑的平凡的脸上居然有双非常耐看的眼睛，朴素、真诚又不乏智慧，让她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的光彩。

    转而俯视内心，我发现自己在他们面前所谓的高傲和优越，不过是一个肤浅而脆弱的外壳，里面包裹的其实是自私和狭隘。我突然为自己感到害羞，天虽然冷，但我还是觉得脸上有点发烫．．．．．．

    第二天中午，我下班经过那个水果摊，我微笑着对那个女摊主说：“大姐，来两斤苹果。”那个女人露出象苹果一样朴实的笑容，她的眼睛在阳光下依然好看，“妹子，你看，两斤二两，高高的！共两块二，那两毛算了。”“不，大姐，我有零的！”

    在车来人往的街市，秋日的艳阳普照着芸芸众生，一切都显得是那么和谐，那么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