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寒冬夜】

 

那是一个他今生都无法忘怀的夜晚，每夜都化作噩梦缠绕他。昔日流光四溢的金屋碧瓦、琼楼玉宇，转眼就化为了灰烬。大火延绵不绝，点燃了整个漆黑的苍穹，空气中四处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焦烟。这儿不再是他的家，成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他的腿仿佛被灌了铅一般，费力地跨过那横在他面前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地上的血液不断地蔓延，浸湿了他的长靴。天很冷，可是他的手心渗出细密黏着的汗。

 

山河破碎，国破人亡。不断的有宫人逃出宫中，却又在中途被敌军所杀。他哪里也不想去，这里是他的家啊。他跌跌撞撞地试图跑到大殿去，那儿是他仅存的唯一的希望了，尽管这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幻觉罢了。

 

大殿之上，那个男人一脸气定神闲地坐在昔日父皇的龙椅上，带着三分君临天下的傲气望着他。他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那个人淡淡地笑着，命令他把头抬起来。

 

那时的他，只是想要反抗，想要告诉他，慕容氏就算国破家亡，也不会屈服。你可以杀了他们，但绝对驯服不了他们。

 

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这双倔强的眼睛还有倾城的容颜却为他日后带来了无尽的屈辱。一抬头，他就看到了他眼中暗藏的情愫。那是一种赤裸裸的欲望。

 

他和姐姐被他带回了宫，被迫成为他亵玩的对象。第一个晚上的时候，他撕心裂肺地尖叫，试图打他咬他，被他打晕了过去。之后他又被他百般凌辱，花样层出不穷。但从此以后他不再反抗，只是默默忍受，每一天过去，恨意就多一分。在床上他就当自己死了，反正这副身体已经肮脏不堪了，灵魂更是支离破碎，他不在乎。

 

总有一天，他要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看着他卑躬屈膝的样子。

 

 

——【一入宫门深似海】

 

冬去春来，他的寝宫前的桃花开得纷纷扬扬。他独自一人坐在寝宫殿前的走廊上，一袭青色衣衫。微风轻拂，带来几瓣桃色花瓣。已是十三岁的少年。十三岁，本该是天真无邪的少年时代，可是他却要一人背负起巨大的耻辱。他望着自己的手，纤细白皙，比女子的还要娇嫩，宛若春日中洁白的一朵玉兰。一瞬间他恼怒不已，身为男儿身，不能保家卫国也便罢了，却还要如女子一般在人身下承欢。

 

他猛地跑进寝殿，狠狠地破坏着所见到的一切。珍贵的玉器、花瓶，还有那重重的红绡秀帏，悉数被他毁去。他要毁去这一切，毁掉这个肮脏的世界。寝殿里混乱一片，东西摔破的声音，宫女尖叫的声音，这个世界已经完全疯狂了。

 

很快他就看到了他，苻坚，这个他今生最痛恨的男人，一袭玄色衣衫，急匆匆地走进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堪。他一把揪起他的衣服，脸因为愤怒几近扭曲。看到他的这个样子，他的心中是从未有过的痛快，他早就该这么做了，他就是要看到他气极的神情。

 

他脸色轻蔑的笑容刺痛了他，他反手就是给了他一记重重的巴掌。脸颊是火辣辣的疼，隐约觉得嘴角有湿湿的感觉。他手轻轻一抹，很快便染上了触目惊心的红色。他忍着嘴角裂开的痛楚，还是扬起嘴角轻蔑地笑着。

 

他的眼神里混杂着痛苦和愤怒，他又一次揪起他的衣领，痛心地问：“为什么要这样？朕待你还不够好吗？你到底想要怎样？”

 

好？他的心思恍惚了一下，继而心中冷笑，你的好就是不断地侮辱我是吗？

 

他撇开头避开他质问的目光。

 

“凤皇。”他忽然变得异常温柔，唤起了他的小字，双手轻抚他白皙的脸庞，“告诉朕，你到底想怎样？朕……朕是真心对你好。”

 

凤皇。他这只高高在上的凤凰，却要锁在这囚笼之中，受尽侮辱。他恨透了他的温柔，他宁愿他百般的凌辱他折磨他，也好过这样如千丝万绞般的难受。这样，他才能记得这渗入骨髓的恨。

 

“不要叫我凤皇！”他恼怒地打掉他的手，望着他略微惊愕的神情，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不、配！”

 

“啪——”又是一记重重的巴掌，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惹怒了他。他被他推到地上，下一刻衣服猛地被他撕裂，痛苦地承受他恼怒的掠夺。

 

他的心在冷笑。对，就是这样羞辱我吧，日后我必要你十倍百倍还回来！

 

 

——【凤皇凤皇，何不高飞还故乡？】

 

林花谢了春红，时光一点点的流逝。暮霭沉沉地钻入，帝王寝殿的烛火一盏接一盏点燃。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紫檀香气，混杂着水汽，幽幽地氤氲着。

 

苻坚搂着他纤细的腰肢，几近是试探地问道：“冲儿，你笑一下给朕看看好不好？”

 

他总是莫名其妙地说出这些话来，让他的心混乱不已。自从那次他恼怒地不准他喊他的小字后，他便一直叫他冲儿。

 

国破家亡，被迫凌辱。你叫他如何笑得出来？

 

他还是不死心，继续劝诱道：“你在宫里这些时候了，朕瞧你总是闷闷不乐的，是不是那班侍女伺候的不周到，朕给你换一拨可好？”

 

他冷笑，还是那副轻蔑的神情。他知道他一刻他就会大怒。

 

果然。苻坚猛地一怕桌子，勃然大怒冲他吼道：“要你笑一下就有那么困难吗？你知不知道，这宫里有多少人巴巴地等着朕去宠幸，可是朕连他们瞧都不愿瞧一下！朕告诉你，朕这辈子就没这么用心对过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呢？简直狼心狗肺！”

 

他不是没有见过他痛心的神情，可是那一刻他竟然迟疑了一下。他不爱苻坚，这是显然的。可是苻坚的情，又有几分是真？

 

他只是沉默不语，那一刻他很累，只是想逃了。他呆呆地叹了一句：“我想出宫，你放我走吧。”

 

是的，他要出宫，再这样待下去，他一定会疯掉的。苻坚的喜怒无常，他无法保证再惹他几次他还有没有命。大仇未报，他不能死。

 

“出宫？”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回答，然后他像疯了一样抱住他，疯狂地亲吻他，喃喃道：“不，朕不要你离开朕，你是朕一个人的。冲儿，答应朕，不要离开朕。朕以后绝对不对你发脾气好不好，答应朕……答应朕……”

 

那一刻的苻坚一下子卸去了平日里的面具，脆弱无比。他心里却在冷笑。苻坚，枉你为一世皇帝，竟然逃不脱儿女情长。

 

他厌恶透了他身上的味道，这种肮脏的气味他闻了三年，他再也无法忍受。他知道下一刻苻坚会做什么，每一次他失控之后就会那样侮辱他，狠狠地进入他的身体，企图摧毁他的一切。

 

“哗啦”一声，桌上的笔纸被他拂到了地上，下一刻他就被苻坚狠狠按到了桌上。他拼命挣扎，手不断地摸索着，想要找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忽然摸到了一个纸镇，他二话不说就往他的头上砸去……

 

殷红的血液让他觉得心安，那一刻他笑的无比欢快，很快他就被苻坚狠狠地打晕了过去。

 

……

 

 

——【十载恨，一朝还】

 

打伤天子，本是死罪一条，可是苻坚却放过了他。那一日看见的宫人也都悉数被他灭口了。

 

只是民间还是不知怎的传起了谣言，大臣们便觉得他是个祸害，不能留在后宫，纷纷要求苻坚放他出宫。苻坚一心做个明君，无奈之下只能放他出宫。离开宫廷的那天，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下雨。苻坚高高地站在朝堂之上，远远地望着他，眼中满是悲伤。他的凤皇，终于要离开他了。

 

为了不让他在宫外吃苦，苻坚封他作为平阳太守。他心中冷笑，总有一日，他会坐到苻坚这把龙椅上，看他跪在他面前的样子。

 

 

曾经是皇子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大司马，掌管兵权。几年深宫生活，却并没有磨灭他的斗志。慕容氏向来以铁骑闻名天下，慕容子弟本该骁勇好战。

 

十几年后，他起兵，鼓动数十万乡民化身成野兽般的乱军，以疯狂的意志带动他们屡败屡战遇强愈强，直到让整个关中大地血流成河。他要毁灭一切，毁掉这个让他憎恨无比的世界。只有不停地战斗，他才能感到自己那还在跳动的心脏。很多个晚上，他都会被噩梦惊醒，梦见自己又被苻坚抓了回去，在他身下承欢。他不要这样的日子，所以他不能输。

 

淝水之战，苻坚大败。

 

他不在是那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少年，苻坚看到他的那一刻几乎不能自己，这些年来他日夜思念着他，可是没想到再次见到他竟然是会是这样的场景。

 

他还是那么样美，眉目如画，只是更瘦了，脸色也更苍白了。他抬头，那双灿若寒星的丹凤眼透出的寒意却让他畏震了一下。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眼中会有这样的神情，那是一种渗入骨髓的恨意。

 

他不明白，于是他问了：“朕自问曾经对你不薄，为什么如今会变成这样？”

 

他还是那样轻蔑的笑容，比从前更冷。他听见他对手下冷冷地吐出一句：“杀。”

 

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他曾经的自作多情，这一生的爱，他全给了他，换来的却是他的恨。那一刻他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恨。他猛地一把剑，对着他轻蔑地笑着，一如曾经他对他，没有犹豫刺进了胸膛……

 

……

 

 

——【回望十年梦，过云烟】

 

前秦灭亡后，他在阿房继位，终于坐上了龙椅。

 

可是他一点也不快乐，生命像灯油一般在一点点枯竭，他能感觉到。他不是已经报了仇了么，为什么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为什么那段耻辱还是那么深地刻在心上？每每望到朝臣那种轻蔑的眼神，他都恨不得这天下的人都死绝了。

 

洗刷不尽，永远洗刷不尽。人人都只知他是倾国倾城的慕容凤皇，却根本不把他天子的身份放在心上。他是慕容冲啊，他出身高贵的皇子。

 

生不如死，连当初唯一的信念都没有了。他只能不断地征战，只有那个时候，才可以不去感受内心的空虚与荒凉。

 

他很累，想要回家。可是东面的燕国故地，却是他叔父慕容垂的势力范围。他无法回到故乡，也许一辈子都无法回去了。

 

在那一刻，他望向远方，眼角渐渐滑落一滴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