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在生命的轮回中翻腾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我听到很多声音,乱七八糟的人声冲进我的耳朵,躲不掉。在一个阳光晴好的午后,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发呆,原本冰凉的石头都有了温度,暖暖的,顺着皮肤湛进血液里再传送到心脏,我在一片汩汩的温热里惊觉生命的鲜活与不可结束。

 回家,回到最初的家。荒败的庄园,低矮简陋的土坯房,院落里的大黄狗,墙角的老梨树……

 

 这个村庄被人遗忘,被我丢弃。老旧古朴的庄园似一颗谦卑的心,低软却又如此厚重。它在我心里渐现,记忆已经开花,既而蓑败。我在梦里闻到了花香。风吹过,花香是轻风带走的最美好。留不住。

 

 这里记载着我颠沛多舛的童年,门前的小桥五年前已经重建,弯弯地拱起来,前后不过七米长短,拱起的桥身像一个老者的长寿眉,横在订满褶皱的脸上。沧桑,斑驳。古旧,鲜活。不过才五年,这座桥就已经旧了,老了。河水依旧流淌,只是河床窄了,河面浅了,像刚刚才走过的岁月,回眸之际,回忆就淡了,人烟也散了。

 我用惯常的蜷缩之姿双手环紧膝盖,下巴硌在手臂上,眯眯糊糊仿佛睡着了。我在这座古旧沧桑的村落里做梦,梦里重现了我拒绝回忆的童年。一片灰色。

 

 

 那年的雪下得好大,所有可视之处全部是白茫茫的一片,刺得人睁不开眼。我穿着老厚的棉衣,是奶奶连夜在灯下赶制的加厚棉袄,粗旧的花布,暗红色,像生了绣的铁一样,带着些许坚硬,些许暖意。那时候,我知觉什么是真实的不冰冷,真真切切贴着皮肤,贴着心脏与生命。河面也被白雪覆盖,我像往日一样习惯地淌过去,我以为雪下面是坚实的冰,是每天放学后滑冰的欢心。可是,河面的冰辜负了我的依赖,我的左腿掉了进去,我在一片针刺般的冰冷里呼救,不,是哭泣。害怕的尖叫。

 粗笨的棉鞋像铅一样下沉,下沉。我慌乱失措,我惊魂离溅。我哭得昏天黑地……

 

 我拒绝一切有关童年的记忆。

 是生命本身的遗忘。

 

 我把身后的门用力地关上。自此,与所有过往隔了窗,被尘封成一堵墙,屹立在岁月里,成为千百年练就的坚硬。除非天光散尽,人事尽输,厚实的墙壁方可化成烟灰,在呼吸弥留之时殆尽最后的温。

 

 过了多久,久到我以为年轮就此停歇,我被挂在时空的窄道里,上下不得。

 空无所依,也不过如此。

 

 

 眼泪闯出来沁湿了眼眶,被棉制的长衫吮吸,是历经风暴后对液体的饥渴。粘上去,再被揭下来,只留下潮湿的氲凉,薄薄的,像生命的重量。

 

 像是有风吹来,穿过我的青丝打进皮肤。这个夏天的风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这么凉呢,直直地抵进心里,将血液冻结成一层一层细碎的冰渣,伸出右手满满地抓住,狠狠地疼。血,溅染了皮肤,悲伤成为一种真实的存在。历久弥新,在生命的轮回中翻腾。

 

 我起身推开老屋的门,粗糙且厚实的尘灰扑面而来,呛进了咽喉,我努力地呼吸着旧日味道,生生地,又硬硬地,凉凉地。睫毛上睡着我的尘年旧事,是我看不见的灰色的沫。我几次眨眼试图将往事风霜抖落,不幸掉进了眼睛里,我在疼痛中流下了酸涩的泪水。

 

 如果你懂得我的悲伤,是不是能在岁月的坎坷中原谅我丢失信仰的懦弱。我固执地拒绝所有劝慰,我在疼痛中沉沦。对不起啊,亲爱的青和,是我把不快乐赐给了你。亲爱的青和,请你在佛祖的掌心里宽悯,饶恕我的罪行。

 

 灯笼易碎,恩宠难收。我在皮肤还来不及松弛的细纹里窥觊道路的不平坦,那些跌倒的将会被扶起,搀扶着挪踱。那些不被原谅的痛感也终将被遗忘。我很早前就知道,悲伤是搁浅在皱纹中的老泪,当我死去,当尸身干枯,再不会有人记起当年的当年,是谁,用生命最后的枯萎换取了那具酱紫色尸身的永存。

 

 

 我走进老屋的黑暗中,以蹒跚者的身姿。

 后来,我睡在那方坚硬的土坑上,再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