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了一条腿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瘸了一条腿

(短篇小说)

 

 

    住在四楼的王奇志爬到三楼的雨板上,住在三楼的刘寡妇正在洗澡。刘寡妇发现窗外有人偷看后一声尖叫。严重的后果立竿见影。王奇志一头就从雨板上栽了下去。正在一楼“天天平价超市”买东西的几个邻居去抬他的时候根本用不着去医院就知道,他的右腿已经断了。邻居们把王奇志送进了医院。一场轩然大波在宿舍区随之而起。

 

    “瞧瞧,瞧瞧,”说话的是赵爱萍,住在五楼,“男人就是这个德性,”

    当天下午,她和丈夫杨为民去“天天平价超市”买卫生纸的时候,在几个人的议论中插了这么一句。

    “王奇志怎么样了?”超市老板刘建忠转过脸问她。他不和坐在外面的那些人说话了,因为在这个宿舍区,赵爱萍最热衷于说话,知道的事也最多,有什么事问她准没错。

    “整条腿都断了,”赵爱萍说,“膝盖碎得不成样子。”

    “算了算了,”她丈夫杨为民说,“楼上楼下的,说三道四干什么?”他又转向了刘建忠,说,“再拿包烟。”他这几个字声音说得比较小。

    “我说三道四?”赵爱萍顿时瞪圆了眼睛,对着丈夫喝道,“男人就没一个是好东西。”

    “你这是说谁哪?”杨为民的声音又降低一分。

    “说谁?”赵爱萍不依不饶,“昨天给你五块钱买烟,烟呢?才见你抽了几根,啊?今天又要买。那五块钱你干什么去了?”

    杨为民顿时慌了,“昨晚我不是去打麻将了,都抽完了。”

    “少去打几场会要命啊?”赵爱萍把烟往刘建忠面前一推,“不买了,卫生纸拿来。”

    “男人抽几根烟有什么要紧?”刘建忠赶紧打圆场,“上午我去进货了,那王奇志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赵爱萍说,“老婆跟人跑了一年,还不是憋不住了,去看人家寡妇洗澡。你看看,你看看,真是!”

    “怪不得,怪不得,”刘建忠说。

    “怪不得什么?”赵爱萍又问。

    “没什么,没什么,”刘建忠哈哈一笑,把那包烟又推了回来。

 

    “嘘,嘘,别说了,”刘建忠的老婆张白英从货架后突然把头抬了起来,“刘寡妇来了,”

    三个人同时扭头。果然,刘寡妇牵着她四岁的孩子从两栋宿舍间的树坛后走了过来。

    刘寡妇走得小心翼翼。自一年前丈夫死后,她走路就一直这么小心翼翼。尤其在她牵着小华的时候。大概她是想到超市买点什么东西,但她发现超市内的四个人都在看她,就赶紧转了个身,牵着小华顺墙根往巷子口走去了。

    “是刘寡妇吧?”超市又进来一个人。是住二楼的邓先忧,“拿包烟,”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又向刘寡妇的背影望去,“是刘寡妇吧?”他又说一句。

    在宿舍区一直有个传闻,光棍邓先忧和刘寡妇有那么一腿。但大家一直没有找到证据,传闻飞来飞去,像一只苍蝇。邓先忧对这只苍蝇从来不赶,甚至还暗示这只苍蝇的确伸直了翅膀在飞。他希望这只苍蝇最好能一直飞下去。

    杨为民和赵爱萍走了。张白英又蹲下身清理货架。

    刘建忠从柜台下拿了包烟给邓先忧。“你不跟着去?”他说,意味深长地望着从兜里掏钱的邓先忧,把眼睛眨了眨。

    “我跟去的时候哪能让你看见?”邓先忧同样意味深长地一笑,说。

    刘建忠看了看货架,张白英没起身。她没起身,他以为她就不在了。

    “你说王奇志到底看没看见刘寡妇洗澡?”他压低声音问。

    “那就要问王奇志了,”邓先忧又是一笑,把钱递了过去。

    “你是看见过的,我知道。”刘建忠说,也笑了起来。

    邓先忧把身子俯在柜台上,说,“这个可不能告诉你。”

    “说说嘛,说说嘛,”刘建忠把身子也伸了过去。

    他话音刚落,货架后传来两声咳嗽。

    “哈,”邓先忧回答,“你看,我要告诉你了,嫂子可又会把菜刀拿出来了。”他说完,把烟往兜里一揣,扬长而去了。

    “你是不是想看刘寡妇洗澡?”张白英从货架后站起来,对着刘建忠问。

    “哪里哪里,”刘建忠说,“我只要看你洗澡就行了。”

    “老色鬼!”张白英骂一句,又蹲下了身子。

 

    刘建忠二十年前就在橡胶厂兢兢业业地守传达,橡胶厂破产后就以同样兢兢业业的姿态待岗在家。实际上,这个宿舍区的大多数人都以这种兢兢业业的姿态待岗在家。只是刘建忠的姿态引起了张白英的强烈不满。据说有一年左右的时间,他每天在家里都要被张白英骂得狗血淋头。张白英是如何骂,他又是如何挨骂,大家都不得而知。赵爱萍倒好像什么都知道。“要不是白英天天骂,他哪会去开什么超市?”赵爱萍说。有了收入,自然就不再挨骂。刘建忠的挨骂经历都是赵爱萍在麻将馆的桌子上说的。据说最严重的一次是张白英在把狗血淋得差不多的时候,反身拿了一把菜刀,刘建忠若不是当时跑得快,很难说能逃脱大卸八块的命运。这件事被赵爱萍公开以后,大家都爱拿这件事和刘建忠开玩笑。

    杨为民和刘建忠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和刘建忠进厂是同一天,下岗也是同一天,很难判断他挨骂是不是也是同一天。在刘建忠的超市开业不到一个礼拜的时候,他也在宿舍区一楼开了个麻将馆。没有人去考证他开这个麻将馆是不是也是被骂出来的。住在一楼的是徐老太,快八十岁了,耳朵背,房子租给了杨为民,自己留了一个里间,外面闹得水开了一样,她老太照样八点上床,一个人发出的鼾声足可和一桌麻将声媲美。

 

    赵爱萍喜欢跟张白英同一桌,因为她和张白英同一桌的时候总是赢钱;张白英也喜欢跟赵爱萍同一桌,因为她总是想把输给赵爱萍的钱赢回来。

    “快来快来,”赵爱萍一看见张白英进来,就赶紧扬手,“给你留了个位子。”

    张白英坐了下来。位子每次都相同,她坐在赵爱萍的下手。她一直想换,但总没有换成,因为她总是最后一个来,位子已经分配妥了。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这么坐,只有张白英暗地里不满,她坐在赵爱萍下手,从来就没牌吃。

    “听说王奇志要住一个月的院哪,”说话的是坐在张白英对面的颜亚男。她是光棍邓先忧的哥哥邓先乐的第二任老婆。

    “活该,活该,”表示赞成意见的是坐在她上手的郑曼桃。

    “一看就知道王奇志是个色鬼!”郑曼桃接着说,“上个礼拜我就亲眼看见他对你们家小莉动手动脚地没安好心。”

    “对我们家小莉?”赵爱萍瞪起眼睛,“你看见他是怎样的?”

    郑曼桃说,“那天你们家小莉放学不是?也不知是怎么搞的,书包扣松了,没喝完的那瓶矿泉水从书包里滚了出来,王奇志正好在旁边,他把水捡起来,给小莉时竟然趁机在小莉手上摸了一把。”

    “这畜生!”赵爱萍说,“下次我剁了他的手!你告诉我,他是哪只手摸的?”

    “记不清了,”郑曼桃说,“好像是右手。”

    “我剁了他那只右手!”赵爱萍说,“二条,吃不吃,白英?”

    “该剁!该剁!”颜亚男说,“碰了。”她从自己牌队里倒下一对二条,伸手把赵爱萍打出的牌拿了过来。

    “刘寡妇倒好像看不见人了,”颜亚男接着说。

    “她也真是,”赵爱萍说,“洗个澡吧,怎么窗子也不关好?”

    “她没关窗?”张白英把头一侧,望着赵爱萍问。

    “那还有假?”赵爱萍说,“她要关了窗户还能让王奇志看到?”

    “你说王奇志看到了?”郑曼桃说。

    “没看到怎么会摔下去?”赵爱萍很不以为然地答道,“什么不好看?真是!”

    “还有什么比看女人洗澡更过瘾的?”坐在旁边麻将桌上的一个男人说话了。这人有个外号,叫“傲腿”,因为他从来就没在这里输过钱。当然,也不是每次赢很多,赢个五块十块的,不会再多了。他有两大爱好,一是摸麻将,二是和有夫之妇睡觉。除了杨为民和郑曼桃,每个人都知道赵爱萍和他睡过,至于是几次,就没办法知道了。他们睡觉的地点更是捕风捉影,众说纷纭。因为郑曼桃就是他老婆,郑曼桃当然不会慷慨地把自己的床让出来。

    “看你家曼桃洗澡去!”赵爱萍说,扭身对着傲腿的肩膀捶了一拳。

    “看你洗澡还差不多,”傲腿不怀好意地一笑。又冲老婆眨眨眼。把真话当假话说是他对付老婆的惯用招式。他第一次使出的时候就发现十分管用,于是他打算把这一招一直用下去。

    “去,去去,打你自己的牌。”郑曼桃说,她习惯了丈夫的油嘴滑舌,不把它当一回事。

    “今天你先洗澡吧,”傲腿又对着老婆一笑,“我爬到雨板上参观参观。”

     “还没看腻啊傲腿?”和傲腿同一桌的邓先乐说话了。

    “亚男你听见没?”傲腿又侧过身子,对着颜亚男说,“先乐说已把你看腻了。”

    “喂喂,”邓先乐赶紧说,“出牌,出牌,该你了傲腿。”

    “我说王奇志也是有意思,”坐邓先乐下手的金胜昔说话了,“想和女人睡觉花点钱就是了,看人家洗澡有什么味?”他说这话的时候拿眼睛瞟了瞟赵爱萍的侧面。他一直也想和赵爱萍睡一次,但总是没找到机会。他瞟赵爱萍一眼的时候就觉得心痒难熬了。但他从来不表露出来,说完话后又低头看牌了。

    坐他下手的也有个外号,叫“炮手”,对旁边说的话充耳不闻,他从开牌起就没有赢过,现在已经输了五十块钱,正愁眉苦脸地望着自己桌上的牌。

    这时傲腿打了一张牌,炮手顿时站了起来,他激动不已地喊了句,“糊了,糊了,快拿钱,快拿钱!”

    “你还糊了?”拗腿不信,把他的牌推倒细看。

    “你看你看,”傲腿说,“你这哪是‘一句话’?岔糊,岔糊,一人赔五块!”

    炮手把自己倒下的牌定睛一看,顿时傻了眼,果然是傲腿所说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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