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了一条腿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真的,她为什么要走呢?这里的邻居没有谁对她不好吧?还有小华,更是没有谁不喜欢他,谁看见他都要抱抱他,亲亲他,甚至还会买些吃的零食给他。这么好的邻居她到哪里去找。她到乡下去了,乡下有什么好呢?真是。

    “小华长大了肯定会埋怨,”赵爱萍说,“她怎么能这样?”

    “是呀,”郑曼桃说,伸手打出一张牌,“八万。我若是刘寡妇,我就不走。”

    “吃了,”坐她下手的颜亚男把她打出的“八万”拿过来,说,“我倒觉得走了比较好。”

    “如果是我啊,”赵爱萍说,“我就等王奇志出院,把他也干脆带走。”

    这句话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傲腿又转过了身子,对着赵爱萍说,“只怕没用了,王奇志不是瘸了一条——腿嘛。”

    傲腿故意把话拉长的效果使大家又笑了起来。

    “王奇志真是害人哪,”郑曼桃又感慨一句。

    “可不是,”颜亚男立刻赞同,“看看刘寡妇。如果不是王奇志,她会走吗?”

    “我早说过,”赵爱萍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邻座的金胜昔赶紧抬头,说,“别一竹篙打翻一船人嘛,”

    “你以为你是好人啊?”赵爱萍顿时没好气。金胜昔想和她睡一觉的想法早就由傲腿告诉她了,因此她对金胜昔说话就特别不客气。当然,她知道她完全可以对他不客气,但暗地里也想过是不是真的和金胜昔也睡上那么一次。毕竟,她已经不年轻了,有兴致和她睡觉的男人肯定越来越少,这是没办法的事。

    “依我看,问题是完全出在王奇志身上,”颜亚男望着赵爱萍说。

    “他是活该,”赵爱萍说,“我家老杨还问我去不去医院看看王奇志,我怎会去看那畜生?!他不是还对我家小莉动手动脚吗(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转向了郑曼桃)?我看他的目的就是要刘寡妇走,这人哪,会安什么好心?”

    “我也这么想,”张白英说,“否则他怎么平白无故去看别人洗澡?”

    “打寡妇的主意,真是下流!”颜亚男说,“早知道他是这样一个人,我就不会让先忧送他去医院了。”

    “这话说得没错,”赵爱萍摸了一张牌,迟迟不打,话却没有停,“王奇志这下流货色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幸亏当时老杨没在家,否则他还会算上一个。一条!”

    这牌没人要,但她的话总是有人接过去。

    “我也早看出王奇志是下流东西,他偷看刘寡妇洗澡只怕不是一朝一夕了,”颜亚男又说,把头抬了起来,对着她丈夫邓先乐说,“先乐!先乐!……喂,叫你呢,你聋了?”

    “什么事?”邓先乐也不回头,他的牌正好到了紧要关头,正专心致志地看牌。

    “等王奇志出院了,你少和他打点牌,听到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邓先乐说,但看他的神态,很可能他老婆说什么话也没听清。

    “我以前就觉得王奇志看着我的眼神不对头,”颜亚男又说。

    “你们知不知道?”赵爱萍忽然压低声音说,“不止是你,王奇志还打过我的主意呢。”

    “真的?”旁边几个人几乎同时问。

    “那还有假?”赵爱萍把压低的身子抬起来,“你们是没看到他望着我的那个样子。”

    “这可真想不到,”张白英说,“王奇志这色鬼!”

    “以后得小心点,”颜亚男说,“别让这王奇志占了便宜。”

    “说得对,说得对,”大家的意见又统一了。

 

    于是,整个宿舍区又有了一种说法。色鬼王奇志一直对刘寡妇纠缠不清,刘寡妇对自己的操节誓死维护,王奇志在色迷心窍之下采取了铤而走险的方式。他爬到雨板上偷看刘寡妇洗澡肯定不是第一次了,说不定他采取这种极其下流的方式已经很久了,有多久呢?只怕在他老婆跟人跑了之后就已经令人作呕地实施了。

    真是想不到,在这个宿舍区竟然有这样一个色鬼,一个势利眼(这个名称也居然出来了),一个伪君子。怎么大家一直没有发现?这次摔断了腿不是?真是活该!现在他躺在医院里了,大家看看吧,这就是一个色鬼,一个势利眼,一个伪君子的下场,他躺在医院里最好就不要回来。他怎么没摔断脖子?要是摔断了脖子才好呢。到医院看看他?这是谁出的馊点子?还看他?还要买些水果去吧?谁出的点子就谁去看吧,我们可是不会去的。难道他还该吃水果?你就不怕他又爬到你家的雨板上偷看你老婆洗澡?真是亏你想得出。

    当然,躺在医院里的王奇志做梦也想不到为什么一个邻居也没去看看他的真正原因。不过他的断腿实在太痛,可能也没工夫去想这个问题。他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后出院了。当他回到宿舍时,发现这个宿舍已经没什么人愿意和他打交道。当然,也并不是没人愿意和他说话,只是大家都怀着一种异样的神态将他孤立了起来。所有的飞短流长都传到了他的耳中。他努力尝试着和邻居说话,但和他说话的人往往只是和他“哼哈”两句就走开了。还有的人就和他开玩笑,譬如傲腿就问他是不是真的看见了刘寡妇洗澡时的裸体。王奇志没回答,也许是不愿意回答,便扶着拐杖一声不响地走开。

  

    后来他发现楼下原来刘寡妇的房子已经租了出去。他总想和人说话,觉得那个陌生人或许会愿意和他说上几句。

    于是有一天,他就一拐一拐地下楼,去敲那个单身汉的房门。那时天已经快黑了。

    那个单身汉——也就是我,把门打开。短短一个多月,王奇志的脸上已经布满迅速苍老下去的痕迹。

    “你刚搬来?”我请他坐下后,他又问,“你贵姓?”

    “叫我小军吧,”我说,“我刚来,住这里还不到一个月。”

    “一个月,一个月,”他喃喃地重复一句。

    “抽烟吗?”我问,递根烟过去。他接了过去,拿在手中,一直不点。

    宿舍发生的事我一搬来就听说了,因此我不知对他说什么好。他也好像不知该对我说什么。过了一会,他从一种难堪的沉默中抬起头,突然说了句,“今天,是我儿子生日。”

    “你儿子?”我有点奇怪,“他没和你住一起?他多大?”

    “算起来,他有十三岁了,”

    “他没和你住一起?”我又问。

    他隔了一会,慢慢说句,“他八岁就死了,”

    我心里一惊。

    “我叫他不要去游泳,但他,但他就是不听,瞒着我去了,结果,结果……”他没说完,我看见他眼眶在灯光下开始发红。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忽然又说,“这是他的照片。你看,我只留下这么一张。”

    他伸手从衣兜里拿出一张两吋的黑白照片。

    “上面怎么有血印?”我接过去,端详着问了一句。

    “那天我在窗户旁看他的照片,”他说,“也不知怎么搞的,它忽然就飘了出去,落到了三楼,也就是你家的雨板上。我急了,什么也顾不得,就爬到雨板上想捡回来,我没想到,没想到……”

    我更加不知说什么好。“我帮你点烟,”我站起来,说,“你抽一根。”

    “不用,不用,”他缩了缩身子,说,“我有火机,有火机,”他把手伸到裤兜里,眼睛望着我手上拿着的那张照片,过了很久他也没把火机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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