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灭蚊子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别的?”老板娘的眼神一下子警惕起来,她又仔细看我一下,说,“你们没来过我这里吧?”

    “没来过,”

    “第一次?”

    “第一次,”

    老板娘又转头看了正襟危坐的林自勉一眼,像是犹豫了片刻,忽然就说,“别的没有,我这里是正规按摩。”

    我“嗤”的一笑,“什么叫正规按摩?”

    “你们试试嘛,”老板娘的眼睛又看到林自勉身上去了,后者腰杆挺得笔直,活像一个部队转业的退役干部。

    “真的没有?”我想着我的女友就要回去了,有些着急。

    “没有,”老板娘的决心已下,回答得特别干脆,“什么别的服务?我这里都是正规按摩。”

    没办法了,我得抓紧时间。

    “走吧,”我转回去,对林自勉说,“换一个地方看看,”

    我们出去了,那四个小姐还是坐在椅子上,两个在抽烟,一个在修指甲,剩下一个在看电视,像是我们根本就没进来过一样。

 

    我们这次到达的地方和刚才的那个茶楼有点不同。这个地方不是茶楼,就是一个按摩店。在路上我们又消耗了5 分钟。这个店里坐着的女人比那个茶楼要多,大概七八个吧,我没去数。她们有的穿浅色衣,有的穿深色衣,惟一相同的地方是衣服的领口都开得比较低,使我们能够一眼看出,她们有的丰满,有的干瘪,因此到这里来的人,完全可以各取所需。

    我们一进去,里面坐着的小姐全都有了反应,有几个迅速站起来,动作最快的是坐在梳妆台前面的那个,几乎是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我们面前。我立刻嗅到一股难闻的口臭。林自勉也显然闻到了,但他没有像我那样的退后一步,只脸色白了一下,这使我多少有点佩服他的定力。

    “先生按摩啊?”她对我们一笑,我立刻发现她竟然有一口夸张的龅牙。我再次退了一步,几乎到门边了。但林自勉还是没有动弹,他站在那里,我搞不清他究竟是对那个小姐的口臭感到了兴趣,还是完全被那一口龅牙吓懵了。

    “算了,”我觉得我们又一次选错了地方。我对林自勉说,“我们走算了,”

    林自勉这时扭头看我了。不料他刚一动步,坐在门边的两个小姐突然觉得到了该出手的时候,两个人配合默契地迅速把手一伸,坐在左边的小姐拉住了林自勉的右臂,坐在右边的小姐拉住了林自勉的左臂,两个人同时把林自勉的两条手臂狠命一摇,“走什么呀,既然来了,就按按嘛,”

    林自勉脸色白得更加厉害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确好玩,我有点想笑了。正当我打算过去给林自勉解围,出乎意料,他突然结结巴巴地问了一个问题,“你们这里,啊,你们这里,什么叫……什么叫……韩式松骨?”

    他话音一落,那几个小姐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最干瘪的那个小姐站了起来,走到龅牙小姐前面,说,“你上去不就知道了嘛,”

    龅牙小姐手一伸,“让我去给你做,”

    干瘪小姐说,“今天我还没开业呢,我来,”

    “你要谁来?”龅牙小姐问林自勉。

    “当然是我啦,是不是?”干瘪小姐说。

    在龅牙和干瘪的争夺中,我在一旁看着,不知为什么,那种好玩的感觉被一股不耐烦的情绪突然给替代了。我不是一个怯场的人,但我是一个容易被某种东西突然弄得不耐烦的人,现在我感觉到了。

    “算了,我们走吧,”我对林自勉说。

    我刚说完,最丰满的小姐对着我直直地就走了过来。她的眼睛很大,这是我不讨厌的,但她一笑,眼睛就没了,这又是我最讨厌的。尤其是那种不耐烦的情绪控制之下,我没办法面对一个眼睛都看不见的女人。

但她还是笑着对我说,“走什么走啊,要不要我给你按?”

    我正准备说一句,“去你妈的,”但我还没说出来,我的手机响了。我掏出来一看,显示的是我女友的手机号码。

    我赶紧推门出去。

    “你在哪里?”女友问。

    “在外面,”

    “和林自勉一起?”

    “和林自勉一起,”

    “你们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就好,”

    一股更大的不耐烦把我抓住了。

    “你什么意思?”我的声音提高了。

    “没什么意思,”女友的声音始终冷冰冰的。

    “你在哪?”

    “没什么事就快点回来,”她不回答我的问题,“我想我们还是谈谈,”

    “你想谈什么?”

    “你回来就知道了。”

    她的手机挂了,我发现我的情绪变得越来越不稳定。我想起了林自勉,赶紧又转过身,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变化使我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除掉龅牙小姐、干瘪小姐和丰满小姐之外,还有一个塌鼻小姐也加入了围攻林自勉的战团,她们八条手臂同时拉住了林自勉。看上去不是想阻止林自勉出门,而是打算给林自勉来个就地韩式松骨。林自勉已经一头冷汗,想要奋力挣脱,但他的力量完全落到了两条腿上,否则非给她们拽到楼上去不可。

    “你们干什么?”我立刻走上去,把那几条手臂拨开。林自勉一看见我,简直如逢大赦地要抹一把眼泪了。他的力量从腿部迅速增长到臂部,用力一抖。“妈妈呀,”四位小姐同时一叫,给他甩了开去。

    “走吧走吧,”我对林自勉说,和他出去了。门还没关上,就听见一堆笑声肆无忌惮地从我们身后的玻璃门内传了出来。

 

    我的情绪在出门后迅速得到了稳定。这时候我真的想算了。我猜测我的女友已经回去了。她要和我谈,但我不记得我们已经谈过多少次了,有什么用呢?

    我们走到了一个立交桥下。桥下没灯,看不清路。林自勉跟着我,一声不响。我真的想算了,我觉得刚才的事也肯定极大地影响了林自勉的需求,因而也就有可能改变他的想法。但我没料到,他的想法竟是突然毫无必要地捶心顿足起来。他一猫腰,贴着一个桥墩就突然地蹲了下去。我不知他要干什么,他对我一抬头,用我没想到的高音量说,“你说,你说,我还是个男人吗?我还是个男人吗?”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我没想到他会对自己提出一个这样出人意料的问题。这也是我不知怎么回答的问题。林自勉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我觉得他在哭,但我不愿意他这样,也不愿意去想他是不是会真的这样。我突然有点不安,就像一个难以名状的东西突然要我去探讨一样。我感觉过它,但什么都是徒劳,于是我什么都不愿再去想了。

    “我们再去试试?”我说。

    “你说我还是个男人吗?”他的回答竟还是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你他妈当然是个男人,”我突然又感到不耐烦的情绪了,“再换一家。”

    林自勉站了起来,他脸上的沮丧是一览无余的。

    “算了小军。”他对着地面摇头,好像我没在面前。

    但我突然觉得,我不能让我的这个朋友今晚就这么沮丧地回去。尽管在这个瞬间,我想到了我的女友,她大概已经回家了。我的时间的确不多。

    我刚才是想算了,但林自勉的沮丧使我觉得我有责任使他振作起来,至少振作那么一点点也是好的。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甚至没去考虑这想法一下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也不能去考虑为什么要有这样一个想法。这是另外一种难于名状的想法,我感觉过它,但我现在没工夫去想。我想的只是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自勉显然已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他吁口气,又摇摇头。

    但不能算了的想法牢牢把我给占据了。

    我扭头向四处看了看,除了我们现在所处的桥下位置是一片黑暗之外,到处都被霓虹灯映得彩色斑斓。今天的夜生活实在是太丰富了,丰富得让老一辈人无法在他们年轻时去想像。而我身边的这个男人竟然要我回答他是不是个男人,真是没那个必要吧?

    我突然灵机一动,指着前面被霓虹灯笼罩的“天心宾馆”说,“有办法了,”

    “算了小军,”林自勉几乎是心灰意懒,连头也没抬。

    “你看要不这样,我们到前面那个宾馆开间房。”

    “你不回去?”林自勉问。

    “不是,”我说,“我当然得回去。”

    “你走了,那我怎么办?”他说。

    “没关系的,”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去开房了,就会有电话打进来,到时你就叫一个小姐进来给你按摩,后面的事你就知道怎么做了。”

    “真的算了,”林自勉说。

    我又觉得不耐烦起来。现在我们的角色颠倒了,我必须让林自勉今晚找一个女人,如果他不找,我感到像是我的某种失败一样,这个想法十分古怪,但它却把我抓得很牢。

    “去吧去吧,”我说,“婆婆妈妈干什么?干脆一点。”

    林自勉的心绪好像逐渐开始了稳定。但看得出,他的想法已经没那么火热了。我隐隐约约觉得最好还是不要鼓动他去做那件事。但我又觉得,如果要让他找回自己是个男人的感觉,这么做也是可以有所缓解的,也是可以获得一点局部证明的。

    他还想犹豫,但我又觉得不耐烦了。和林自勉相交多年,他一直有点怕我的不耐烦。

    “你是不是没钱?”我说,“算我请客总可以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自勉同意了。

    我们走到“天心宾馆”。我给林自勉开了一个房间。他一进去就显得更加紧张,像是从来没住过宾馆一样。当然他住过,也被半夜的电话骚扰过,那时他果断地拒绝了。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专门因为要等那个骚扰电话而主动开间房。

    他坐在床上有点六神无主。我拍拍他的肩膀,他这时候需要一个人鼓励。我没想到他会忽然紧张得要我也留下。我说这不行,我得赶紧回家了。我看了看时间,我的女友应该已经回家。我觉得我是应该和她好好谈谈了。

 

    从宾馆出来,我慢慢向家走去。但走着走着,我发现我的心情又突然变得很坏。真是坏到了极点,几乎是种沮丧了。更让我想不到的是,一种不安越来越强地把我攫住了。我有点想弄清楚我刚才和林自勉所做的究竟是一件什么样的事。尤其对林自勉,我感到更加不安起来。我忽然掉过身,想再去趟宾馆,但我刚转身,又觉得有些不对头的地方。如果我那样做了,我究竟是想干什么呢?一种疲惫感涌了上来,我想还是别想了吧。对我自己来说,我已经不存什么指望了,我的女友说得没错,“除了这些垃圾,你还能写出什么?” 当她翻看我写的小说时,总是这么问,脸上的表情几乎是一种不屑。我承认我写得就那么回事,但是有谁知道,我是真的想写,我想写出一部惊天动地的小说都快想疯了。事实上,我觉得我的女友说得很对。我的生活早就是这样了。我下过无数次决心,要重新过一种新的生活。但什么样的生活是新的生活?什么又是旧的生活?难道这二者之间有一个明确的界限?我现在就是站在这个界限中间吗?我站得偏左了?还是偏右了?这个想法冒上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又疲惫又好笑。谁知道,这个想法本身不就是一场游戏?这场游戏的主角是谁?我?上帝?抑或是性?现在林自勉要解决的就是性的问题。但难以言说的感觉,它总是一冒上来就控制着我。在这个时候,我发现我在赞成女友说的垃圾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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