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灭蚊子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我慢慢地走,点上了一根烟。我想起林自勉说的“我还是不是个男人”的话来。真是怪了,他不是男人是什么?但我知道他是别的意思,那个意思其实和性的关系不大,所以他那样问了。我没有想过,也没有问过,我想的是另外的事。譬如现在,我一连吐出好几个烟圈,看着它们慢慢散去。你看,这实在是有意思的事。仔细去观察烟圈吧,它就像一个一个圈套,想把你套住,你冷冷地看着它,它自己就散开了。生活像烟圈就好了。真的,生活怎么就不能像烟圈呢?它为什么套住每个人的脖子还是显得游刃有余?

    我不由去想林自勉现在在干什么。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给我的朋友林自勉套上了一个圈套。这个想法一出来,我陡然就停住了脚步。我东张西望,像是要看见什么东西。我这时又站在了那个立交桥下,桥下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我狠狠抽了几口烟。这支烟我刚抽了一半,我把它扔到地上,伸脚把它踩灭。是的,我刚才究竟是在干一件什么样的事?这件事会给林自勉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我太了解了。我刚才是应该算了,但我没那么做。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我突然感到我有些紧张了。一个念头突然冒了上来。这念头一冒,我几乎惊慌起来。我该不该去做?我感到自己越来越紧张,手心都开始出汗了。我又向四周看了看,还是一个人也没有。我想竭力集中一下思绪,但没办法做到。我的心也跳得非常厉害。我怎么会出现个这么个念头?这个念头是不是也算了?我都快控制不住自己了。我的呼吸急促起来。

    但是突然,我发现我掏出了手机。我发现我非常小心、非常仔细地拨了一个号码。

 

    我到家的时候,我的女友已经在家了。她的脸色冷淡。每次她冲出去,在回来时都是这么冷淡。我进门的时候,她没有看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的电视。我觉得自己烦躁不安,我刚才做的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事,我希望我能得到答案。

    我在女友旁边站了一会,我想她能够说话,就说一句也行,但她偏就不说。我站了一会,实际上我是紧张得有些过度。我知道,这件事到目前为止,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希望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

    我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你走来走去干什么?”女友说话了。她还是没有看我。她的目光忽左忽右地绕过我,像是怕漏掉一个电视画面。

   “不干什么。”我说。我感觉我手心的汗越来越多。

    女友没有再说什么,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又有几只蚊子在围着她转了,翅膀发出的“嗡嗡”声大有不吸点血就不肯罢休之势。女友把手一挥,但还是赶不走,我停步了,看着女友在沙发上左躲右闪。我死死地盯了它们几秒,突然就一声大喊,女友吓得浑身一抖。我一步冲上去,从沙发上拿起一个坐垫,对着蚊子狠狠地扑了过去。

    女友被我的阵势吓坏了,往沙发边一缩。我手中的坐垫收势不住,一下扑到了墙上,蚊子没打到,仍在半空里乱转。我又是一声大喝,举起坐垫又扑了过去,只听“啪”的一响,挂在半空的白炽灯被我一下子打掉了。

    房间里一暗。女友大喊道,“你要干什么?要干什么?”

    电视的屏幕还在射出光线,那几只蚊子还在飞。

   “我宰了你们!”我喊起来,把坐垫一扔,从桌子上拿起一本杂志,对着蚊子又扑过去。这次,又是“哗啦”一响,我书柜的玻璃给打碎了。

    “你疯了是不是?”女友喊起来。

    我什么也不管,我的眼睛肯定已经血红。我跳上了茶几,“宰了你!宰了你!”我一边大喊,一边两臂狂舞。几只蚊子吓坏了,它们忽然兵分几路,在半空划出几道长长的弧线。有只从敞开的窗户落荒而逃,剩下的几只飞到了靠近天花板的墙角。在那里,它们觉得安全了。我无法再控制自己,又把杂志一扔,从桌上恶狠狠地把烟灰缸拿起来。

    “你要干什么?”女友一下冲过来。

    “消灭蚊子!”我吼一句,顺手把她一推。女友重新回到了沙发上。

    我举起烟缸就对着蚊子扔了过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烟缸被砸了个粉碎,玻璃屑四处飞落。蚊子一个也没打中,但它们显然受惊不轻,“唿”的一声,最后的这几只也从窗口逃之夭夭,转眼就被外面的黑暗一口吞了进去。

    女友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房间,从沙发上站起,对着我说,“我看你是疯了!”

    我看了看她,一点反应也没有,连刚才的冷汗也收了。

    “你就留在这里吧!”女友说,“别再来找我!”

    她拿起提包,果断地又冲出门了。

    我倒在沙发上,在那一刻,我觉得我实在是累了。电视的声音还在房间里回响。我觉得那声音讨厌极了。我拿起遥控,把电视关了。房间里全部黑了下来。这样很好。我一连喘了几口气,给自己又点上一根烟。

    房间里什么声音也没有。我觉得疲惫不堪。我想去睡觉算了,但是我不想,我得顽强地坐着,坐着。我不是等我的女友回来,我想她这次可能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我还是坐着,坐着。我不知道坐了多久,我的电话忽然又急又快地响了起来。

    我精神一振。总算来了。

    电话是林自勉打来的。他现在在拘留所。几小时前,三个制服笔挺的公安在“天心宾馆”的床上把他和一个小姐捉了个正着。他结结巴巴地要我带三千块钱把他从拘留所里救出来。听着他像是抽泣的声音就知道,他已经垮了。

    我挂上了电话。在那个时候,我根本找不到能描述我感受的语言。

    我下了楼,已经是凌晨了。我走到一个自动取款机面前,非常机械地从我的银行卡上取出三千元现金。是的,我要把一个朋友救出来,把他彻底救出来。让我说明白点,这其实是我自己的需要。在我回家的路上,我就觉得我真的需要进行一个称得上拯救的行动。如果你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我就把这篇小说的最后一个细节告诉你。

    我叫醒了一个在的士车内打瞌睡的司机,要他把我载到拘留所去。在上车之后,我又把我的手机掏出来,在那个通话记录的“已拨电话”栏内,我删去了我最后拨打的那个“110”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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