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楼下幼稚园孩子清脆稚嫩的歌声恍若一只只小手拽着记忆的红丝线把思想放飞回童年的时空里。一个渐近中年的女人躺在日光渐硕晨色亮丽的枕上,悄悄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的种种尽觉着如此有趣。想着自己也曾是个小小人儿,扎细细小辫,眯乌溜溜小眼,初走路,反复跌倒又爬起,用小花袄的袖口擦鼻涕,蹲在路边撒尿,又拿小棍戳着自己的尿泥玩儿,欺负门墩的小狗或树下的蚂蚁,馋着棒棒糖花衣裳,把泪水哭成两条小河,转而又笑成一脸碎花。

    对于那时物质相对溃乏且贫而落后的农村来说,孩子们除了玩泥巴,藏老猫,跳方格之外,最具挑战性的游戏便是煽三角儿了。所谓三角儿就是用父辈们抽罢的烟盒纸,巧妙的叠成三角形状,放置于平地上,一方用自己手执的三角儿去煽另一方的,若其正面被对方煽过成为反面时,此三角儿自然就算被对方赢得且归对方所有了。那时我对这个游戏全情投入乐此不疲的原因有二,前者是因父亲当时是小学教师,总会为我收集来许多同事抽罢的漂亮的烟盒纸,那种他人没有我独有的虚荣在作祟,另外的原因是愿赌而不服输的小性子使坏。

    红,那时在小伙伴里是无人能敌打遍村头巷尾的人物,她衣宽体瘦却浑身是力,我的那些个令己沾沾自喜到夜不能眠的三角儿四角儿,眨眼的功夫就全被她的大力神掌给收走了,空手而归的我总是泪眼婆娑一脸委屈的站立在父亲面前,等待爱怜的宽抚与安慰,为此父亲曾授课般的教与我煽三角儿的诸多技巧与绝招,可最终我还是两眼赤怒一败涂地的赢不了红。为此那颗小小的心里隐隐跳动着一丝丝嫉妒与怨恨,且隔三差五的不搭理红,并背地里悄悄传递她分不清声韵母,算不清四则混合运算,被某某老师严厉体罚等等的糗事,以缓解幼小心灵的愤愤不平。然而成年后方明白,世间许多事与情就如同博弈一般,愿赌就得服输。

    红,是个极憨笨极老实的女子。有一次上学时路遇暴雨,撑着父母新买的淡蓝色小伞的我一个不小心滑倒在一处斜坡下,天性怯弱的小人儿看着折断的伞,刮破皮微微渗出血的腿便哇哇的大哭起来,并怨天尤人的扯着嗓子扬言说这辈子再不去上学了。而红倒不计前嫌一本正经的扶起我,为我拭泪擦伤揩掉衣裤上的湿泥,并振振有词的说了一通大人们才会说的大道理来安慰我,并一路搀扶我继续去上学。不知为何,那一时那一刻我尽是那般的信服于她。至此后,那些从故事会里看到并习染而来的劫富济贫,侠肝义胆便在她的身上得到体现与施展,最终成为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贴身护花使者,以御其他小伙伴因种种由缘结伴对她的威胁与欺辱。亦于此开始的若干年的时光里,我成为与她走的最近的朋友

 

 

 

    红,不仅眉杂颌宽貌相粗扩,略失女子该有的清秀柔美之态,其手掌亦是生硬有力长满茧子。她自小就是家里重要的劳动力。很多时候我会无端的想起她,坪地,打堤堰,浇灌十几亩的大田。她一身旧衣奋力挥动铁锹,像是急于凿开黑暗密径盼见一条光明之路。那年秋尽之季,我只身千里乘车去探望远在中旗打工的她,细细密密的琐谈持续至深夜,可生活种种苦乐岂能是一时一刻说完道尽的,于是两人合衣同榻同枕而眠。殊不知她凌晨四点就早早起床,把入夜之前准备好的发面一一揉匀,成型,上屉,大火蒸熟。等日光升起,我从她简陋的小屋倦梦初醒时,她已独自一人准备好了一个上午要卖的白面馒头,并已准备好下午要蒸的发面,透过濛濛蒸汽见她正对镜梳妆一脸如常。她已是一个合格的馒头师傅。那年她仅十九岁,正值花样年华。
    是啊,若一个人活着没有什么可依靠与凭借的话,也就只剩下耐劳了。

    有一年回去探亲亦恰逢年关,当推开她的父母矮小的院门时,便见她挽袖挥臂的帮父母粉刷房子,动作干脆索利,却也是一脸一发的汗水珠子与白泥沫子。见我去,她一脸疲累的倦容里立刻绽放出亲切来,并亲手在一片狼藉的白泥灰的炕沿上抹开一块干净地让我落座,于是心无嫌弃地跨坐在一边与她们母女闲唠起来。眼见一日一日衰老的母亲低低的言说,被儿子无情的赶出门院后一直是红在照应她们,就连这房子每年都是她粉刷的且心无怨尤。那年她二十四岁,初为人妻。

    小的时候肤浅稚嫩并不懂得,曾与同伴们私底下嘲笑轻蔑过她的粗朴外相,后来才经己历阅渐而明白,作为女子者,或有花容月貌也好,或有倾城之姿也罢,都不代表且都不及你能有质地纯良的品性。

    忆起了红也便带忆起了童年里那一龄子的男男女女,先前还是鼻涕眼泪满面,泥水土沫里打滚的小人儿们,眨眼间便各自羽翼丰满成家立业了。记得上次也是最后一次归乡时,这些发小们尽机缘巧合的遇在一起,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的攀比炫耀着各自的阔夫婿,天才子,及如何安逸舒适荣耀显赫的生活,倒果真与时俱进符合当下的风潮。唯有红,满脸素色自处一角,仍旧是低眉敛目沉默寡言。想她的确也没有什么是可以值得拿来与此一群人夸赞炫耀的,除了她内里不自知的习以为常的善良。我亦无多话,走近并紧挨着坐下,用手拍拍她结实的肩头相视而笑,万千由衷尽在无言里。直至后来才无意得知,其夫不慎车祸撞了人,因无财力赔偿,那时已然是身陷牢狱了。那年她三十岁,已为人母。

     再后来就未能得空回去过乡里,可也断断续续的听闻她夫婿得归后,境况有了起色,且日子愈过愈好了。那时心下,倏然敞亮。

      今,一个人躺在床上,耳朵里回荡着楼下甜甜的童谣,手心里倒捏着昨儿得了的她的电话号码,居然近乡情怯似的不敢拨通。人活一世,你的内心世界终究是个隐秘园林,有很多的人来过,后又离开如云散去,亦有些人来过就住下了,住成一片鸟语花香蜂鸣蝶舞。红之于我就是后者。只是身居社会这口大染缸,人总是会随着环境境遇的变化而变化的,也不知她的憨朴纯善,随着如今的每况渐好索性丢了亦或淡了没有,又恐现下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现实到惟利是图浅薄至一夜宿欢之时,她我还能否寻着往日气息准确识得与辨认。

     唉,许是我多虑了。或者,但愿是我多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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