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花
夕颜或朝颜听上去都有些红颜薄命的感觉,我倒喜欢叫她牵牛花,而父母则喊妮子似的喊她喇叭叭。
小时候的耳畔边总是被老辈儿人推来桑去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清明前后,安瓜种豆’。春一暖了,父亲就按部就班的打理起菜园子与花池子来,重新垒垒,抹抹,用篱笆扎扎,再往土地里洒上些个羊粪,用铁锹翻一翻,借着阳光温煨上些许天,就会把塞在粮房椽子隙里菜籽花籽统统拿出来一一种下,可是单单不见种牵牛花,奇怪的是每每那些个花籽入土后,再受纳阳光雨露的滋润,第一个破土而出的居然是牵牛花的幼苗。刚出土的嫩苗亦不似手植的花草那般孱弱,反倒摇曳着苍劲强健的绿,不过几天后,就集结成片,乌泱泱的声势浩大呢着。原来是往年熟落坠地的花籽经绵绵秋雨冲过来埋过去后,最终尽机灵的藏在土里安然越冬,等的来年春暖之际就会自己生根发芽。不凭靠,不怠惰,是自强不息的生命。
院子里的西花池子正好砌在我住那屋的窗台下,距离刚好合适可以为牵牛花搭建两条爬绕上房檐的藤架,也正好可以容我与那些小东西们日夜打成一片。
若抛开诸多关于她的美丽传说不谈,单只看她绕绕的茎蔓好似牵牛的缆绳也是该得这样的名儿的。牵牛花长茎卵叶,茎上长有略略短毛,而卵叶上有三两深浅开裂,也有圆叶或心型叶的。初长成时幼苗是团团簇簇的,忽有一日便生出细细的探头似的茎条来,奇怪的是那可爱的柔柔嫩嫩的细茎头虽无眼无鼻,尽能识得去路似的直径爬绕向为她支起的藤架,想来她还是个有心的。而且那茎叶一旦蔓开了条,便势如破竹的疯长起来,不出些许的日子便缠缠绕绕爬满一藤一架,浓荫也便就此形成。
牵牛花的花苞很独特,挂在茎条上倒像是缀着各色的长长短短的螺丝钉。起初只是绽开三朵五朵的小号,并不起眼,忽而一夜梦醒时,便见齐刷刷站成一排花苞,像集结后等待命令的军号手。借着亮丽晨光你细细数吧,百十朵不在话下。也就在你埋头搜罗着待开的苞箭时,那些先前还一群一伙努着的尖尖小嘴,便立刻打着旋儿的笑开成了喇叭,红的,紫的,莹蓝的,眨眼功夫,小喇叭们便挺立成一拨队伍簇簇偎偎的开始广播了,更有那三五七八朵挤在一起拼命的吹奏着无声的晨曲,倒惹来好些个过路的蜂啊蝶啊的凑过来围观。
整个上午小院里热闹纷呈,单数这些个咧着嘴的喇叭们是拔了头筹的。
可是,当你倦倦的睡一个午觉醒来,懒懒的捧着半个红瓤西瓜,坐在木凳上用小勺蒯着正吃的香时,忽而一个抬头,瞥见那些个睡前还唧唧歪歪咋咋呼呼的小喇叭们个个都在打着蔫儿,将那各色花边逐一收拢起来,起初还微微露着小口子,后来索性就拢成了一个小纺锤,风一吹,不情愿的抖动两下,隔天许就掉了。掉在地上的落花亦是紧紧缩缩干干净净的,直至萎成一团皱皱巴巴的纸一样东西。许是伤心,我尽悄悄看痴了,手里的瓜汤淌了半个裙角,红红的,粘腻的很,倒像那些开的招耀妩媚的花,颓败起来的一滩烂红。
牵牛花不妖不娆,是种平实简约之花,没有繁复堆砌的花瓣,没有婷婷袅袅密密匝匝的蕊,亦没有扑鼻沁肺子的香,就那样简简单单形似喇叭的样子,明澈无机一览无余的像一个布衣长辫的乡里姑娘,好看却不俗。而且牵牛花的花籽还有药用价值。那花籽有黑有白,小小的粒儿,略略有些棱角。记得年少贪吃的我们每每有积食腹胀不思餐饭时,母亲就会取些黑色的籽粒儿,放在铁锅里炒熟了,再捣成半沫状,就着滚滚的红糖水喝下,隔日便会好了,又重新复回那狼吞虎咽的小犊子状态。概因此,便热衷于收集牵牛花的花籽,午后或黄昏,独自钻在花架子下,小手嘟嘟的,一会就能收一包,即使大汗浸湿头发亦是不知疲不喊累的。
那时自家院子里都有一口人工压的水井,常会取了铁皮桶放在出水处,不一会就打上小半桶的水,一跌儿一跌儿的提溜着去浇花,浇树,浇园子里的蔬菜。虽说那点水也不解植物的燃眉之渴,却也觉得那样的劳动无比快乐,也许那时年少,快乐相对易得吧。而且顽劣的我多喜欢将清洌洌的井水含在嘴里,再鼓着腮帮子喷洒在那些个小喇叭朵朵里,有好些个都被撑破了瓣儿很快就蔫儿了,我倒心无愧疚的觉着她们能吃得本小姐的红唇香舌里的甘露实属大幸中的大幸。
诸如此类捉虫欺蚁的事,现在想来甚觉脸红。
对于农村土坯房的小院来讲,有了牵牛花这等灵动的植物点缀着,也便不觉甚单调荒凉了。在那两架子牵牛花的浓荫里,父亲乘凉抽过烟,母亲捻针补过衣,一家子盘盘钵钵的就着黄昏的色调吃过餐饭,亦有邻居们三三五五的聚在一起打过扑克喝过酒,聊过长长的大天儿。更有小妮子我梳着小辫儿立在窗前,凭阴晴,风雨,晨昏,春暖秋寒,与那些个小喇叭叭们同起同睡,目视这些个小东西日渐一日的发芽,生长,开花,又日渐一日的衰败,枯萎,死亡,直至冬来厚雪覆盖,一切归于萧寂。
那样的生活,不是采菊东篱却胜似采菊东篱。
自从举家搬离那里后,整个院子也就转给了别人。那年父母回过一次乡里,说,新主人已经把菜园子拆了,花池子扳倒了,所有的花花树树都拔掉的拔掉,砍死的砍死,院子已面目全非了。不见,只听着就让人心疼。而自己居住在城市里的这些年头里,亦很少看到牵牛花的影子,许是城里人觉得她太过老土不登大雅而不愿栽种吧。管它呢,反正我已将老屋院子里的那两藤架牵牛花移植入心了,那里有迄今珍存经世不弃的些许故土气息,她们争抢着,开的勤,开的盛,开的艳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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