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 相 往 事
              文/咫尺天涯
 
 
    离开家乡已近十年。每每还家，难免匆匆。以至于莼已疏于和好朋友媚日下灯前的深切交谈。虽然还会有不很经常的电话联系，见面竟然已经是三年前的旧事了。
 
    赋闲在家的媚，家里早已安装了宽带。辗转得到了莼的ＱＱ。只那个加好友的请求，就已经让莼改变了心跳的频率。谈起曾经很要好的好朋友之中，已经有人早早的离去了，不免伤感。说到岁月的刀笔，给彼此的身心不知道刻下了多少风风雨雨的痕迹，感慨多多。沉默片刻。媚不声不响，发过来三张近照。不必多说，莼点开“我的电脑”，不是不知道那里“存货”不多，但也还是期望可以翻出一两张发过去，密友等着呢。
 
    意料之中的意外。电脑里百十张照片，几乎都是莼的女儿的杰作。为数不多的全家福，出外游则基本上都是两人或者多人的合影。并没有莼单独的身影在其中。总不能把张不相干的合影发过去吧。无奈只得作罢。
 
    和媚的聊天结束了，莼还在那里上一张下一张的浏览着女儿的照片，不禁感叹。年轻是一件多么华丽的衣裳啊，相是怎么照怎么有道理。无论容貌身材如何，简直就不敢不漂亮。
 
    其实，只要不是个性极特别的人，漫漫人生路上，留下属于自己的一些瞬间，应该是不会拒绝的。相对来说，很有些人，在某一个时间段，甚至会对照相很热衷。这并不拘泥于容貌出众还是长相平平。
 
    莼的记忆里就有这样的一位对照相有着特殊爱好的人，他是莼的另一位好朋友的丈夫老艾，同一个单位另一个部门的负责人。四十出头的大男人，就相貌而言归属于普普通通的大多数。每一次的集体活动之后，冲洗出来的各种名目的照片，老艾的那一摞总是最多，似乎只要是合照，就从来没有少过他。意犹未尽的一遍又一遍的翻看着，让人不可思议。
 
    一次单位组织一个会议，代表们来自全国各地。会议的最后一项，不能免俗的游江一天。这条江因为“抗美援朝”的缘故而闻名遐迩，而此时正是她最美丽的季节。层次分明的红色的橙色的黄色的紫色的绿色的树叶，把一条弯弯曲曲的江水渲染的七彩斑斓。长长的游船劈波斩浪穿行于青山碧水之间，两岸风景如画，江面碧波荡漾。让那些久居闹市的代表们喜出望外。想来大家都愿意任清风洗去疲惫，甘愿做个画中人吧，会议安排的，自娱自乐的,拍照几乎持续在差不多整个的航行之中。老艾的身影不停的和拍照的代表们做着不同的排列组合。
 
    已是深秋季节，柔柔的江风携来丝丝凉意。老艾的额头不断沁出细细密密的小水珠，在秋阳的照射下闪闪烁烁。其中不短的一段时间，老艾竟然只是在游船指定的的位置上老老实实的站着不动，偶尔按照摄影师的要求稍微改变一下方向就可以了。就好像是一个固定不变的背景，或者是一个剧情需要的道具--他是这次会议的项目负责人，似乎和每一位参会的代表及领导都可以扯上关系。
 
    老艾对拍照乐此不疲，面对同事和下属的观摩，大方自然。妻子爱恨交加的悄悄向好朋友们数落着他不为外人所知的关于照相的另一面。家里的影集可以等身了，出差多日回来，或者是连日加班，乏了累了，不看电视不读书，只是把一本本的影集搬到茶几上。人就坐在地板上。一本本的翻开来，接二连三的看下去，早年的，现如今的，工作的，生活的，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面对妻子的不解，他嘿嘿地笑着说：“就像小时候翻看着一本本的连环画”。好朋友们虽然对这位先生可以把照相喜欢到如此地步表示理解，甚至也可以认为如此个性鲜明的爱好，对痴迷者真的是一桩不可多得的趣事。但是，大概并不情愿成为老艾连环画中的角色吧，在以后的活动中，大家还是尽可能的躲开他。
 
    随着老艾照相故事的忆起，那些喜欢照相的日子宛如电影里的慢镜头的回放，一幕幕的在莼的眼前展现开来。而同时迷恋照相的女友中，拍照水平最高的正是莼的这位好朋友媚。
 
    当时莼和媚都在例行试验室工作。其中的一项寿命试验，需要试验品在模拟的工作状态下连续工作1000小时。三班倒是不可避免了。好在那时年轻。枯燥的工作中也可以安排些有趣的事情来。
 
    午夜时分。早班的，中班的，晚班的和不上班的，夜幕深深之中，悄悄的聚集在试验室。一台或者是“牡丹”120，或者是“海鸥”135的照相机给姑娘们带了无限的快乐。换上200度的大灯泡。互相换穿着衣服，不断变换着并不可能有更多花样的发型。大家忽然对媚的天生的一头卷发发生了兴趣，要知道那个年代烫发是一件多么不可想象的事情啊。不记得是哪一位机灵鬼出的主意，大家纷纷用干燥箱的玻璃温度计，卷起刘海和两鬓的头发，让照相多了许多趣味和笑料。
 
    而照片的冲洗，也是媚亲历亲为。自制的暗箱，自配的药水。相纸上的影像一会儿比一会儿更清晰地在显影液里显现出来，取出，投入到定影液里，片刻，用清水冲去药液，一张张的贴在玻璃上。待风干了，照片的边角会自然的翘起来。再稍等一会，平平展展的照片就好了，和专业的照相馆相比，除了没有那个花边，效果并没有太大的不同。而自己动手去冲去洗，亲眼所见自己的影像一点点的生成，真的是会有一点小小的激动呢。
 
    看照片的时候，往往是是姑娘们的笑声最悦耳的时候，也是最没完没了的时候。这一张光圈大了，那一张曝光时间短了，景深啊，对比啊，蛮像那么一回事呢。只是那几张卷发的照片拿到手里，一下子鸦雀无声。哪个巧嘴的，忽然冒出句：“怎么像是冒烟了......”朗朗的笑声终于压抑不住，一下子爆发了，穿透了厚厚重重的夜幕......
 
    虽然说十几二十几元的学徒工资，不可能不算计。但那些胶卷还真的没有浪费。不仅仅给姑娘们的生活增添了许许多多的色彩。名山古刹，都市乡村，高原大海，树下，石边......遗落了多少姑娘们清脆的笑声，印下了多少姑娘们轻盈的足迹。
 
    而媚拍的照片还在小城文化部门举办的摄影展上得过奖。放大的照片就陈设在政府大门两侧明亮的宣传窗里。这让摄影作者媚和照片中头戴白色工作帽身着白色工作服的莼，也曾有过小小的得意。上班的路上路过那里，两人都会在不远处放慢脚步。不动声色的停留一会。淡淡的目光从大照片上滑过，直到下一期更换了宣传窗里展示的内容。
 
    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照相就不再是莼的喜爱了。甚至有了些日渐加重的排斥。除非是纪念性的留影，莼都不会情愿的站到镜头前。也许是因为，一次次的拍下来，一张不如一张顺眼，总会期待着下一次会有比较满意的表现。一次次的失望，终于意识到假想中的上好表现早已是海市蜃楼。干脆不再拍单人照。只是在出于礼貌的前提下，把自己都不满意的身影隐藏到人群里去。
 
    如同其他的事情一样，越不喜欢，也就越加的做不好。越做不好，越不会有所期待。喜欢的事情还是要趁早去做,时过境迁，曾经地感受也许真的找不回来了哦。
 
    如果说，拥有一个与生俱来伴其一生的爱好,如同拥有一个可以倾慕一生,相爱到老的恋人；那么，拥有过一个曾经的喜欢，何尝不是一个带给我们无限快乐，给我们的生命增添了亮色，即使远去也还是会深藏记忆之中的肝胆相照的好朋友呢？
 
    哦，好朋友？好朋友是当你有了开心的事情，急于告诉她并且和她一起开怀大笑的那个人吗？
 
    好朋友？是静静地听着，从不打断你无奈的苦苦心事的诉说，然后拍拍你的肩膀，递过来一杯热水的那个人吗？
 
     好朋友？是不小心丢失了，猛然间发现她混迹于茫茫人海中，一切都不一样了。但是你还是可以一眼认出来的那个人吗？
 
    好朋友？是时隔多年，一朝想见，对彼此的谈话依旧深信不疑的那两个人吗？
     ......
 
 
    莼想，是这样的。
 
    而且这种想法，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