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家（小小说）

                               文/天涯

    单位离娘家很近。即使是极忙绿的时候，我也会在班前班后回家看看退休多年的妈妈。结婚20多年，娘家和自己的小家虽然不在一处，却仿佛始终是连在一起的。可是此刻，家越来越近，我的脚步却越来越沉重，几百米的距离，犹如隔着千山万水。

    不幸的消息再瞒也不过了。妈妈费尽千辛万苦一个人带大，又纷纷飞出家门的“五朵金花”中最美丽耀眼的一朵，已见枯萎--五妹在例行体检中乳房发现肿块，连夜赶往省城，今天是她手术的日子。

    昨晚的电话里，几乎被巨大的痛苦击倒的我们，为了要不要告诉妈妈意见难以统一。年近八十的妈妈，身体已经十分的不好了。每年都会因为心脏不堪重负而几次住院。虽然说五个女儿争先恐后，陪护、送饭按部就班，但是冲在最前面送妈妈就医、安排医院、联系医生、交医药费的多半就是五妹了。即使妈妈回家静养，下了班安置好一家老小其中包括常年卧床的婆婆，五妹也必须每天回一次娘家。可如今，婆婆走了，她却病倒了。

    五妹的事情如实相告，妈妈的心脏能不能承受得了？不告诉，又怎么才能瞒下去？前两天五妹没来，我以出差为名糊弄过去了。可是，除了我，女儿女婿们能走开的全部去了省城。原本热闹的家里，突然如此静寂和空旷，瞒得住吗？最后，还是五妹拿了主意：“告诉她吧。手术情况一定要及时和她沟通。她老人家......挺得住的。”

    这是个多年不曾遇见的漫长的冬天。一次次的寒流和大雪考验着这个世界上所有强大或者弱小的生命。家门口的那株只见枝干没有叶子的高大的树，在凛冽的寒风下，躯体遏制不住的抖动着......

    尽管妈妈掩饰着，我还是看得出来，昨晚她没有睡好。深邃的眼睛网着血丝，白皙的脸越发白皙了。我极为艰难的说着五妹的病情，妈妈几次打断我，她要我说出最直接最准确的情况。从我说话的时候起，妈就不肯坐下来，两只手紧紧的拄着拐杖，直直的站立着。

    电话铃一次次骤然响起，心一次次的提到嗓子眼。五妹在手术室外等待；五妹进了手术室；漫长的等待；手术结束人还在手术室观察；五妹出来了神智清楚......每次妈妈的身体总是先于拐杖扑向电话，有几次几乎跌倒......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妈妈不肯躺下，除了吃饭的时候，她甚至都不肯坐下来。就那样拄着拐杖，直直的站立着.....

    手术结束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了......

    妹夫再次打来电话：与手术医生进行了简短的交流，手术很成功。下一步有九个阶段的化疗和三个阶段的放疗，还有一位老中医的中药全力以赴。请妈相信，我们都相信，五妹会好起来的......妈妈的身体软软的瘫在沙发上，饱含在眼里的泪水，终于决堤......

    接下来，与其说妈妈在和我商量，不如说她在向我宣布她的决定：阶段的治疗结束后，心理与身体的修复同样重要。从省城回来，就直接接五妹回娘家。妈妈要好好的和她聊聊，并且亲自安排五妹的饮食。妈妈的厨艺是没说的。我们姐妹在一起的时候就总说，回到就怎么就没有不爱吃饭的时候呢？山珍海味，都没有妈妈的变着法儿换着样的粗茶淡饭吃的那么难忘。“可是......”“没有可是，就这么定了。你来给我打下手，需要什么材料你去买，但是必须按我说的办......”那会儿，母亲一只手拄着拐杖，腾出的一只手在空中摆动着，就像一个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将军......

    记忆里最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五妹要回来了。妈妈指挥着我给五妹腾出她原来的房间。房间的地上、窗台上，摆满了妈妈精心侍弄的花。那些春夏秋三个季节开在我们院子里的万紫千红，此刻都浓缩在五妹的房间里。

    妈妈已经把门窗统统打开了，和煦的阳光暖暖的照了进来。

    我向窗外望去，门口的那株大树已经在早春再一次发芽绽叶，虽然还不是很紧密，但是遮天蔽日的伞冠已经形成，用不了多久，就会枝叶茂密郁郁葱葱浓荫如盖。稳稳的站立在树下的妈妈，扔掉了她已经两年不曾离身的拐杖，等待着她心爱的女儿----回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