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你认为这是我做的？”秦薇语讶然开口，满脸的不可置信。

一抹明显的失望神色漫上许之珩的眉梢，看得秦薇语心里蓦地一寒。她微微苦笑道：“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如此不堪吗？如果我告诉你，不是我，你信么？”她殷切的眼神像是要将他望穿，内心的凄苦却无处隐藏。他们久久对视，却无法抵达彼此的心。

“那么你能告诉我，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吗？”许之珩的右手幻化出回光镜，惨烈的一幕在她的眼前回放。透过镜光，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前几天的月圆之夜，她行色匆匆地走在蜀山的小道上。在月光下，她的脸白得透明。可那分明就是她自己。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指甲掐进手心里。

“大胆妖女，竟敢夜闯蜀山！”在锁妖塔前，她被重重围住。在看到人群中走出的许之珩之后，她露出满脸娇俏的笑。“之珩，我总算找到你了。你跟我走吧。”

许之珩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之珩，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妖女纠缠不清？”

许之珩屈膝跪下，低头沉声道：“师父，徒儿知罪。徒儿这就将她赶走。”

“我是来找他的，关你们这群牛鼻子老道什么事啊。”她不依不饶地骂道。

“众弟子听令，将妖女拿下。”蜀山掌门残酒道长面容肃然地下令。顿时蜀山弟子长剑挥舞，指向她。她慢慢从怀中取出一物。那东西映着盈盈月光，刺痛了周围人的眼。

待看清了镜中的她手上为何物时，秦薇语惊得脸色惨白。那，分明就是花妖界至宝葬花镜。那么，她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可以想象，在满月之夜，受葬花镜强大力量反噬的那个“她”，是如何在这里掀起一片血雨腥风的。

“之珩，我无话可说。该怎么处罚我，随你们吧。”秦薇语的眉梢已经有了浓重的倦意，慵懒而颓然。

“大师兄，师父已经准备好炼妖炉，他让你即刻将妖女带到大殿去。”身后有弟子的传音声。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在传音给内殿之后，许之珩看向秦薇语，满目怆然。他白衣若雪，悲悯如神，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其实，我多么希望，不是你。”

“可是，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不是么？那么怎样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了。”生也好，死也罢，都没有意义了。千世的等待，却原来也不过是这样一个结果。

“你知道的，我不能背叛师门。况且人妖殊途，正邪不两立。我不能爱你。”

    “何为正？何为邪？我们采天地之灵气修行，从未想过害人。只是很努力地在生存着，这难道也错了吗？”秦薇语厉声诘问。

“薇语，若有来世，我……”许之珩无奈地叹息。

 秦薇语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再也不信来世，再也不求来生了。只盼我灰飞烟灭之后，能将那些前尘过往尽数遗忘。”

    在投入炼妖炉中，炼妖真火迅速把她包围。可惜，那些她拼命想忘的东西，却那样清晰地在她的脑海中重现。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在火中被迅速烘干。原来，一晃已经许多年。

                            【四】前尘

“姐姐，快来啊。这里的水真清。”秦若蓝泡在水潭中，雪白的香肩在水中若隐若现。尽兴时，她幻化出无数蓝紫色的鸢尾花瓣，任花瓣随流飘漾。不远处，花雅汐和夏朵相互泼水玩。泠然清脆的笑声飘荡在水面上，连远处在榕树下荡着花架沉思的秦薇语，也禁不住嘴角露出微微的浅笑。如此，也算是岁月静好吧。

“咦，怎么不见水丫头？”茉莉花妖花羽衣忽然轻声问。

闻言大家都停止了打闹，纷纷聊了起来。“是啊，那丫头平时最活跃的，今儿个怎么不见人了？”夏朵说道。

“还不知道去哪野了。别管她，我们继续玩吧。天天在深山修行，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呢。”花雅汐说着将水泼向秦若蓝，惹来她的花瓣攻势。花羽衣和夏朵也投入了这一场花妖大战中。欢笑声和泼水声不绝于耳。秦薇语看了一会，又兀自出神。

“姐姐姐姐，那里的悬崖旁，有个人快死了。”水音璇突然现身，急促地说道。

原本屈膝靠坐在花架上的秦薇语，不知为何心口一痛。她撩起裙摆，施法前往悬崖。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从看到他的那刻，她就明白，原来真的有一眼万年。而在她等待他的无边岁月里，又岂止是万年呢。他的白衣被污血浸染，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脸上伤痕密布，尽管如此，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他就是那个命中注定她会爱上的男子。

谈及最初，那还是她作为一朵蔷薇花的时候。那时的他，是个满腹经纶的书生。每日清晨，他都会在她的蔷薇花架下念书，声音清朗，将她从睡梦中唤醒。渐渐地，她失了花心，以一朵花的姿态爱上了他。

为了此生长伴他身侧，她开始没日没夜地修炼。于是她很快地迎来了首次雷霆之劫。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书生，却以一己之力，帮她渡劫，甚至，最后牺牲了自己。她是为了他才想修仙，却最终失了他。

多年以后，她终于得以修成人形。可是，望穿人海，她始终没有再找到他。后来她听说，遭雷劫而枉死的人，是很难再投胎的。但她不信。她知道她会等到他的，一定会的。

如今，天可见怜，终于让我等到了你，是么？望着重伤不醒的男子，秦薇语在心中喃喃低语。她上前扶起他，沉默着讲他带回山洞。

山中百日，几乎用尽所有奇花异草，加上秦薇语深厚的修行，才将他救回。而她也得知今世的他，名唤许之珩，是蜀山派的大弟子。这次之所以受此重伤，是因为和魔界的一场大战，他受困不敌，经脉尽断。好在，遇上了她。虽然她们一直借着花香隐藏妖气，但是随着他身体好转，功力恢复，难保不会看出端倪。

有些事，终是不管如何逃避，都无法避免的。尽管彼此的眼中，都有情意的交接，可是，敌对的身份，将他们远远阻隔在彼此的世界之外。

那日，秦若蓝对秦薇语道：“姐姐，我真不明白，虽然那男子长得俊俏，可是，你也不必拼上多年的道行去救他吧。难保你救了他，他不会反过来咬我们一口。”

秦薇语低低叹息：“若蓝，你不会明白，他对于我的意义。”

还是到了他离开的那天。他对她拱手道：“多谢秦姑娘的照顾，在此逗留已久，我该回师门复命了。等过些时日，之珩定当登门拜访。”他的眉目疏朗，笑意和煦。秦薇语看着他御剑远离，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天际深处。她没想到的是，再见的那刻，便是两人拔剑相向之时。

                             【五】笑忘

看完秦薇语的记忆，我忽然陷入一阵莫名的情绪里。我取出那壶名叫醉生梦死的酒，一饮而尽，眼泪却无声地滴入酒中。然而，却在此时，我感应到碑林之外，有异能闯入。我摔掉酒壶，迅速转移到碑林入口。

看着身着各色纱衣的花妖们，我忽然觉得秦薇语其实也算是幸福的。起码会有这么多人，会不顾一切地站在她身边。

“秦若蓝，你可知，擅用葬花镜，硬闯碑界，会有不可预知的后果。你以为带着她们来，就能改变什么吗？”我讥诮地看着她，面容冷肃。

“我不管！都是我的错。我一定要救回姐姐。”秦若蓝倔强地与我对视。

我使出玄碑之戒，悬于她的头顶之上，也得知了那一场阴错阳差的误会。在许之珩离开之后，秦薇语灵力大减，形容憔悴。为了让她再见到许之珩，秦若蓝偷偷拿了姐姐藏着的葬花镜，幻化成姐姐的模样去找许之珩。谁知在满月之夜，因着受到围困，加之葬花镜力量的反噬，她的灵力大增，却也陷入无法抑制的癫狂中。也便造成了那一场无可挽回的大错。之后她却不敢告诉姐姐。直到蜀山围剿花妖界，无数姐妹丧生，她才知自己已罪孽深重。然而，她最不想到的是，自己的姐姐因她受到牵连。秦薇语葬身炼妖炉之时，她和所有花妖赶去营救，却还是晚了一步。本已抱着必死的态度一战，没想到许之珩却放了她们。她清楚地记得，那一日，他背对她们，低低地说：“好好活着吧，那是她的遗愿。”声音里有深深的疲惫。

可是，怎么能呢？带着罪孽的枷锁，她怎么能安心修行？而失去了最为敬爱的女王，众花妖也像突然失去了重心。所以这次，她们势在必行。

“你以为怎样对她来说就算最好的？将她救回，然后活在永无止境的痛苦中吗？”我将玄碑之戒收回，冷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