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花凉,胭脂成殇(上)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公主泪,将军血。往生念,轮回劫。三生缘,两字诀。莫失莫忘,此情不歇。——题记

                                  楔子

离心居,是我在碑林的居所。古朴而简单的竹楼,掩映在常年不谢的紫樱花深处。嫣红的裙角轻拂地面,扬起几许尘埃。我倚坐在纤细的枝干上,取出紫玉笛,横在嘴边。笛音凄清,惹得花瓣飘如泪落。紫色花瓣如蝶之精灵,栖落于我的肩头发间。漫天紫雨,洒在心上,点点微凉。

花雨迷蒙间,我的神思也变得恍惚。忆起昨晚尾生祭司的突然造访,心变得莫名烦躁。耳畔萦绕不绝的,是她略带清冷的话:“苏染衣,你的命途轨迹正在发生扭转,不日恐将有灾祸降生。提醒你一句,在做决定之前,三思而行,因为有些结果,不是你所能承受的。” 

又是这句话!那日,他也对我说过,不要再妄图改变任何人的命途,因为那样的后果,不是我所能承受的。可是,还有什么是比现在更难以让我承受的吗?我已如困兽,再怎么挣扎亦是徒然。倘若有所改变,未尝不是幸事。

“几千年了,我还以为佳音难再得。没想到还能有幸闻得苏长老笛音一曲。真是不虚此行。”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温润的声音,一个蓝色身影从重重林幕中走出,手中提着几个白玉酒壶,幽黑的眸中浅含笑意。

我手一顿,停止吹笛,冷眼看着来人,淡漠而慵懒道:“上官护法何以有空来我的离心居?莫非又是给我送酒来了?”

他但笑不语,忽地蓝影一闪,将手中四个酒壶凌空掷向我,势如穿浪,划破周围涌动的气流,直直向我逼近。我宽大的衣袖迎风轻舞,恰如流霞晕开。几番施力,云袖翻转,已将四个酒壶稳稳接在手上。“既是送酒,酒已收到,上官护法请回吧。”我的眼中淡然无波,依旧冷漠。

“我以为,我们至少算是酒中知己。”他身形未动,敛起笑意,抬眸望我。

“我不需要知己。”我波澜不惊地说,脸上殊无表情。

他却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盯着我手中的酒壶,淡淡地笑道:“我所酿的醉生梦死,常人喝三杯必醉,而能饮尽一壶,仍神思清明的,我所遇不过两个。”说完他故意截住话头,看着我不语。

“哦?”知他不会就此离去,我配合地淡淡一问。

“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界主。”他的笑隐于幽黑的眸中,深沉得我看不透彻。

“是么?”我微微沉吟,然后问他:“逍遥公子如今怎样?”我知道这个话题转得并不高明,不过他也并未在意,而是漠然答道:“他现在还是不肯离去。终日徘徊在水音璇所居的明水阁前,不眠不休。”

我的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呵,世人永远是这样,喜欢自讨苦吃。原先一直是他触手可及的东西,却不知珍惜。如今失去了,却跑来追逐。多么可笑啊,你说是与不是?”我笑意浅浅地看着他,却并不需要回答,只是敛了敛裙摆,轻盈着地。

沉默良久。身后是漫天飞舞的花瓣,仿佛一场永不停息的倾世飞雪。他蓦地轻笑出声,答道:“或许,的确如此。”笑意里掩着意味不明的东西,我看不懂,也不愿去深想。“比如界主。”

原本我已朝屋内走去,却在听到这句话后突然顿住脚步,缓缓回头。我想,此刻我望向他的眼神已含微怒,他却浑然不在意地对上我的目光,自是一派蓝衣疏朗。我不明白他为何三番两次在我面前提及那个人。“逍遥公子本非魂灵之身,你们为什么不把他驱逐出碑界?”

“若是七日内他不回归肉身,魂魄自然离身成为魂灵之身。既然他想留在碑界,何不成全他?碑界可从来不会嫌人多占地。”

“不愧是他身边的人,都是那么冷漠无情。”丢下这句话,我转身步入里屋。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记得那天晚上我喝了整晚的酒。虽然我并没有真正醉生梦死,但思绪已不再那么清朗。脑中杂乱纷呈,最后定格的,竟是那日透过水镜看到的场景。
 

 

                              (一)忘前尘

悬慕崖的劲风,缭乱了众人的衣衫。发丝在风中狂乱地飞舞,纠缠成乌黑妖娆的狂蛇。忘川潭前,莹透幽碧的清水倾泻而下,在潭中形成巨大的漩涡。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跳跃着璀璨的光芒,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音儿,不要。”面目刚毅冷峻的紫衣男子立于忘川潭前,抬头望着那个身着鹅黄衣衫的女子,脸上是隐忍的痛楚。他苍劲有力的右手悬在半空,想要奋力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握到一片虚无。阳光透过手中的缝隙射到地面,投下暗黑的影。

    水音璇站在崖边,低头对他灿然一笑。盈满眉睫的水珠却出卖了她的心。那抹笑颜,仿佛一片白羽跌落在他的心间,那么柔软,又那么飘忽,引得那颗心突然乱了跳动的节奏。

祭司尾生沉默地看着他们,眼神中不易察觉地流露出一抹悲悯。司水圣女水素芷恭谨地立在她的身旁,小声地提醒道:“祭司大人,时辰快到了。”尾生眼帘低敛,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左右护法,将不相干的人驱逐出去。”良久,微闭双眸,她厉声下令。

“逍遥公子,还请离开,别逼我们动手。”右护法原风青提剑上前,剑柄横斜,挡在紫衣男子身前。紫衣男子却不为所动,只是目光哀戚而绝望地看着崖上的女子。“音儿,不要!不要跳下去!”他摇着头,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哀求。

    “迟了,一切都太迟了。”水音璇闭上灵动的双眸,努力不让眼泪掉泪,声音里却透着无尽的倦意。“曾经我如飞蛾赴火一般,不顾一切地追逐你的的脚步。却不过落得个魂断情殇。而今,而今,我只求你放过我。我再也爱不起了。”说到后面,却已是泣声连连。

   “我不知道从前我们发生过什么。可是从我见到你的那刻,我就知道你是命中注定的姑娘。跟我走好吗?无论你是人是妖,我都不会在意。天上地下,没有谁能阻拦我们!”他眉目凛然,坚定不移地望着她。紫色锦裳已被潭水打湿,他却浑然不觉。如墨的眉角斜飞入鬓,俊朗刚毅的面庞,已不再有清朗如月的淡然。

    水音璇任由清泪在她绝美的脸上蔓延成殇。如果当时,他能说出这番话,该有多好。可是,命运最强大之处,就在于总是乐此不疲地开着一个个荒诞不经的玩笑。她与他,始终是缘悭一步。“回去继续当你的逍遥公子吧,就当,从未遇见过我。”如今的她,只是个失去生命的妖,凡尘种种,都失却了意义。她只求遗忘,从此两不相干。是缘是孽,总该有个了结。终结于此,对彼此都是种解脱吧。

    逍遥公子身形甫动,就被原风青和上官尘挡住。劲风横扫,激起一排晶莹碧透的水花。 “放手吧。庭哥哥。你看,一切没那么难的。”水音璇的这句话,或者说那个已经遥远得恍若隔世的称呼,令逍遥公子如遭雷击,一时呆愣在原地。而当他回过神来,那个羽黄衫子的少女,已如飞鸟般从空中坠落。衣袂翻飞,恰如流云舒卷。逍遥公子如箭离弦,掠身而起,点在水潭之上,试图接住坠落的少女,却被她反手一掌给震开。隔着那么近的距离,他眼睁睁看着那个令他痛入骨髓的女子沉入潭底。而此时祭司尾生的念咒声开始响起,声音飘浮在半空中,渺远空寂。一切仿若静止。一生仿若结束。   

 

 

                            (二)错轮回

第二日清晨,我从乱梦中醒来,已忘却了那些纷繁杂乱的梦境。惟一记得的,是那个决然一跃的身影。也许,于她而言,正是因为太爱,才无法妥协。横亘着过往太多纠葛,又如何能无所顾忌地去爱呢?昔影重重,昨日难追。一切都是命数。

原本想在碑林随处走走,却没想到在碑林之外的树林里看到他。他的发衣尽湿,不知已在林中站了多久。晨曦的微光打在他刚毅的俊颜上,柔化了冷硬的棱角。“逍遥公子好兴致。若是为伊风露立中宵,莫不是站错了地方?”我笑言道,眼底却殊无笑意。

“苏姑娘,请你告诉我,关于我和音儿的曾经。听人说,只有你能知道。”他衣袍涌动,大步向我走来。急切而又期盼的目光,直直射向我。

“既是曾经,又何须知晓?更何况,也无法改变如今。还有三日,你若不回凡尘,就再也无法回去。”我漫不经心地说。

“但求心安。”他的眸光坚定,一派清明。晨风袭袭,掠过林间,落下枯叶片片。

“如此,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吧。”此刻我的眉弯凝满了笑,望向他略带疑惑的眸。他没问是什么,便随着我去往离心居。我回身的瞬间,笑容陡然凝固。我假装看不到身后树下那抹黑色与翠绿的身影,分花拂柳走向前方。

轻风拂荡,飘然送来了几声谈话。“你说多久没见到她那样的笑了?”声音低沉,隐隐压抑着某种情绪。另一个婉转的女声响起,听不出情绪:“我不明白,你一听到今晨上官禀报她喝了一夜的酒就跑来,当初又为何让她来看守碑林……”低沉的男声突然变得冷凝,威严地打断她:“念堇,不该问的东西,永远不要开口。”落叶纷纭,声音变得渺远。我加快步伐,面不改色地领着逍遥公子前往离心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