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花凉,胭脂成殇(下)
(五)舞倾城
自渊国与流国一战之后,渊国边界难得呈现出一片平静安宁的态势。闻庭也得到明空帝的特许,不必远赴边疆,而是一直留在帝都的将军府。然而,一向冷清寂寥的将军府,却因为某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而变得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公主,这是奴婢们该做的事,您别折煞奴婢了。”
“公主,您身子娇贵,别给弄伤了。”
水音璇对着将军府的女婢们无害地一笑,灵动清澈的眸中闪烁着俏皮的光芒。“咦,那边是什么?”她忽地指着厨房外的某一处说道。趁着大家往外探出脑袋的那刻,她把女婢们齐齐推出门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门关上,然后潇洒地拍拍手掌。嗯,总算安静了。
趁着这几日父皇常常流连洛凝宫,无暇顾及自己,水音璇连日来便总是偷跑出宫,赖在将军府。听宫里的老人说,喜欢一个男人,就会为了他洗手做羹汤。于是,她希望为他端上一盅亲手做出的汤。里面满盛的,是她三年来最美好的感情,以及欲语还羞的思慕。虽然在这之前她已经跟着宫里的嬷嬷捣鼓了许久,可是亲自上阵之后,才发现这些食材像是成心和她作对似的,一点都不配合。她气鼓鼓地坐在地上发呆。
傍晚时分,夕阳微弱的余光斜斜射入书房的窗户里,笼罩在端坐于书房的男子周身。他一身紫色锦袍,眉梢刻着浓浓的倦意。公主来府的事,他已知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她于他而言,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如果可以,他并不想把她牵扯进他波诡云谲的斗争之中。可是,有些伤害,注定不可避免的,是吧?他喃喃自语,兀自低叹一声。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绵长紧密的敲门声。他淡淡应道:“进来。”却没想到,门外盈盈步入的,是一身素衣翩然的轩公主。她用木盘托着一盅汤,浅笑如花,目光潋滟。“庭哥哥,尝尝我亲手为熬的汤吧。”闻庭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未置一词。见他未有所动,水音璇单手将托盘放在书桌上,为他盛了一小碗。白瓷小碗中,孤单地飘着几片蛋花和几根青菜。水音璇有些汗颜地说:“对不起,庭哥哥,我只会做这个。等以后我学会了更好的再煮给你喝。”说这话时,她清澈灵动的双眸盈满了光彩,长翘的睫毛扑闪扑闪的。
“公主大驾,臣受不起。公主还是早点回宫吧。”闻庭冷淡地开口,却是毫不留情的逐客令。他望着眼前明媚动人的少女,恍惚觉得,多年未见,印象里那个娇小柔弱的女孩,已经长大了。
“不是说好了不准叫我公主嘛。”水音璇撅着着小嘴不满地嘟哝着。随即她又展颜一笑道:“我看着你喝完,我再回宫。”
看着她满是期待的眼神,闻庭还是端起来将汤一口饮尽。他平静地放下碗,再次微微皱眉。这汤,似乎是甜的。应该是把糖当成盐了。他无意中低下头,却看到水音璇一直藏在后面的左手。他一把抓过她的手,看到手背红了一块。“烫着了?”虽然还是淡淡的语气,但隐隐能听出一丝关怀。
水音璇蓦地将手抽回,低头微语道:“我没事。我还可以为你研墨呢。”她飞快地拿起书桌上的墨块,在砚台里细细研磨着。所谓的红袖添香,不过如此吧。如果可以,她希望一生都如此刻这般常伴他身侧,就这样地老天荒下去。
闻庭突然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出书房。水音璇低头的时候,就能看到紧紧相握的两只手,心里柔软的弦仿佛被拨动了。他的手宽大厚实,有厚厚的茧,手被握得生疼,她却甘之如饴。在穿过几道回廊之后,总算在一个房间找到了药。闻庭小心翼翼地帮她敷药之后,便说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顿了顿,他沉声加了句:“以后,不要来了。”
“为什么?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水音璇难以置信,前一刻还拉着自己的手的男子,却说着再也不想看到自己。她的明眸中依稀有水光波动,一瞬不瞬地盯着闻庭。
“我即将远行,要离开帝都一段时间。”闻庭波澜不惊地说。
“我和父皇说说,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水音璇拉着他的手臂,仰头望他。
“胡闹!”闻庭想也不想地说。沉默半晌,他缓了缓语气说道:“我去吩咐人备车。你在这等我。”水音璇伫立不动,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竟觉得这仿佛一个命咒。永远只能遥望他的背影,却走不到他的身边。
回了皇宫,水音璇便径直回了明玉宫。没想到多日来极少见面的父皇,却在她的寝宫等她。“最近听闻宫中人禀报,音儿经常出宫啊。不知宫外有什么吸引我的音儿啊?”明空帝拉过水音璇,似笑非笑地说。
水音璇灵机一动地说:“父皇,我去普航寺为离妃祈福了。”
“哦?是吗?”明空帝挑眉道。“音儿有心了。只是,以后不许再偷跑出宫了。不管父皇有多少个孩子,你都是父皇最宝贝的。”水音璇看着年近不惑的父皇,鼻子忽然酸酸的。他还是那么英俊神武,可是,却也不可避免地刻上了岁月的沧桑。她一把抱住父皇的脖子,大叫道:“音儿也宝贝父皇。”
相比于明玉宫的其乐融融,洛凝宫则稍显冷清。离妃夏梨落一贯喜静,自从有孕在身之后,更是嗜睡。于是通常她都将宫人打发到外面听候吩咐。这天她起床之后,喝了一碗尚温的安胎药,便坐在花镜旁,手握桃木梳,失神地梳着一绺乌丝。忽地镜中出现一角紫色的衣衫。她蓦然顿住,缓缓回头。窗外落花的馨香袅袅飘入内室,时间仿若突然停顿。
“你为什么要答应嫁给他?”来人声音平淡,却掩着深深的沉痛。
“许大哥,我等了五年,还是等到你了。可惜,已经迟了。”她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恬淡的笑意里夹杂着无以难说的苦涩。
“我带你走!”男子的声音坚定无比。
夏梨落微微摇头,轻声道:“有人告诉我,这是我惟一可以帮你的。所以,我不能走。你来这里苦心经营这么多年,难道等的不是现在吗?我不想成为你的负累。”
男子沉默,许久没有说话。突然,夏梨落痛苦地捂着腹部叫了起来,声音凄厉绵紧。紧接着,艳如玫瑰的鲜血染红了她素白的裙裳。男子一贯冷静淡漠的脸上,显得一片慌乱。“梨落,你怎么了?”他扶着她,满心疼痛。夏梨落边推着他,边虚弱地说:“你快走!宫人马上就进来了。我没事。快走……”男子不舍地望了她一眼,跳出窗户。
(六)渡尘劫
“你们这群该死的奴才,连个人都照顾不了。留你们何用?”明空帝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了一地的洛凝宫宫人,幽黑的眸中闪烁着沉郁的光芒,仿佛回到了十六年来最阴郁深沉的时候。宫人们低着头颤抖,大气也不敢出。“孤真该命人把你们一起斩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哭喊声乱作一团,打破了这片死寂。
“父皇息怒。”水若柒瞥了宫人一眼,然后安抚轻声道。“虽说是这些宫人在照顾离妃,但是,想害她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宫人这么简单。父皇难道不想查出幕后之人?”
明空帝沉吟稍许,眸中射出犀利的光。他语气稍缓道:“若肯供出主谋之人,孤可饶你们一死。”目之所处,像是燃着无边的火焰。
“陛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一个面容姣好的宫女突然连连磕头,白皙光滑的额头立刻变得红肿不堪,鲜血直流。她发着抖,苍白的嘴唇翕动。
“哦?如何该死?”明空帝锐利的双眸盯着她,似笑非笑地说。
“是奴婢,是公子苏指使奴婢做的。奴婢原是泽国人,家人皆在公子苏的手里,奴婢也是不得已啊。陛下饶命。”宫女连连磕头求饶。
“公子苏?”明空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陷入某种沉思。
水若柒厉声道:“大胆奴才!竟敢污蔑公子苏!谁不知道本宫母后原来乃是泽国公主。公子苏是她的侄儿,便是本宫的表哥。又怎会做出此等下作之事?”
“公主,是真的,是真的。公子苏害怕离妃娘娘生出皇子继承大统,并取代先皇后的位置,才这样做的。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啊。”宫女哭喊道。
“父皇,你看……”水若柒小声道。
“来人,将此女打入天牢。没有孤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天牢。”明空帝疲惫地拂了拂手,将所有人打发了。然后他转身前往夏梨落的寝宫。
洛凝宫中,夏梨落脸色苍白地躺在雕花木床上,紫色的流苏帐幔挽起,暗自垂下的泪湿了鸳鸯绣枕。她双目空洞,呆呆地望着帐顶,如同行尸走肉。水音璇坐在她床边,轻声道:“离妃,你也别太伤心了。父皇现在专宠你一人,你以后还会有机会的。”见她未有反应,水音璇接道:“偷偷告诉你哦,从看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很喜欢你。因为感觉你很像我的母后。尤其是你笑的时候,像极了我在父皇寝宫偷看到的母后画像。所以,以后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孩子哦。虽然你比我大不了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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