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间，发现楼下的几个花钵里，生长着一株株单薄的幼苗。

看这情形，应该是才栽上去不久的，原先徒生的满盆杂草不见了，新培的土，还透着泥土的清新味。想必是父亲悄悄种上的吧？

也许是新栽的缘故，花钵里的苗儿尚显孤单，弱不禁风似的。但我一打眼便知道这瘦弱的植株，应该就是番茄苗了。只是不知父亲从哪弄来的几株幼苗，又是什么时候种上的。之后一直想问父亲，几次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生怕一不小心，触动了父亲近来异常脆弱的神经。

种番茄，于我家，经过多年的积淀，已经算是有着悠久的传统。

那时我生长在乡村，青山绿水滋润了我纯真的年少时光。记得在清澈的河水穿村而过的河岸上，最早种上番茄的，就是我家了。每次放学回来，看着一垄垄茁壮青翠的番茄，伴着欢畅奔腾的河水，恣意地生长。此时最开心的，恐怕要算是我。原因只有一个，这些番茄秧苗的每一步成长，都满满地记录着我的功劳，那可是我引进过来的！

那时乡间的蔬菜品种，相比现在，少得可怜。只有一些简简单单的乡土品种，远没有现在的花哨和繁多，全国各地的东南西北的可以尽显眼底，在我们的舌尖上翻转。

乡间蔬菜品种的单调，激起了村人们对于新生事物的吸引力和好奇心。母亲将我从他乡带回来的番茄幼苗，小心地呵护着，浇水施肥。每天从早间的晨露，到晚间的夕照，垄间地头忙完农活回来的母亲，总是抽出时间，精心地伺候着这些尚不知为何物的小精灵。看着它们渐渐壮实起来，绿叶如茵地纠缠在一起，密实的枝叶里开始有白色细碎的花序，隐隐约约地从厚重的绿色里钻出来。

不久青青的果儿适时挂满了枝头，圆圆的，上面布满了一道道凸起的棱角线。果儿似乎要和炎热的夏季赛跑，天愈热，它就长得愈欢。渐渐地枝头便撑不住了，母亲从村前的大树上折下枝干，将番茄枝条一个个撑起来，牢实地固定好。喜人的时刻，在辛勤的劳作之后，完美地呈现在了我的眼前，一张张红彤彤的笑脸，在小河边眉飞色舞起来。

看着硕果累累的情形，不光我兴奋得喜逐颜开般的，母亲更是溢满了一脸的幸福，也感染着左邻右舍。母亲急不可耐地将这些稀奇的果果，一篮一篮地捧与他们分享。这份快乐，这样的情形，这样的时光，至今回味起来，我依然心有余香。
及至后来举家迁往城市，母亲依然在城市的蜗居地，找了块空隙地方，每年继续种些季节性蔬菜，而番茄是必不可少的。于是番茄炒鸡蛋、番茄鸡蛋汤，成了我家夏季的主打菜肴，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改变过。

随着城市生活小区的综合整治，母亲的菜园梦基本被掐断了。勤俭且有几分倔强的母亲，硬是另谋它径，将番茄种在了花钵里。这几多大花钵，是母亲千辛万苦寻来的，于是夏季花钵里又有了一番枝绿果红的景象，虽然番茄长得稀稀拉拉，甚至有点猥琐，但自种自收的番茄毕竟还是有的。

没成想，父亲今年还是在花钵里将番茄秧苗种上了。早上太阳还没照过来，父亲便拎着一桶水下楼去了，傍晚亦然。从楼上看下去，父亲一丝不苟地将桶里的水浇在花钵里，润湿了泥土。缓缓的，动作那般轻柔，像是倾注了千般关注，在我的眼中看时，却是倾泻着万般心绪。

原本万事不愁的父亲，自从母亲走了以后，明显沉默了许多。瘦弱的背影，形单影只得让我揪心，而父亲对番茄秧苗的倾心，令我不忍目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