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去崇明，天气闷热阴沉、雨水反复，傍晚过长江隧桥时江面与天色连成一片。灰色笼罩宝岛，大雨冲刷过的路面既洁净又湿滑，远处农舍升腾袅袅炊烟，在上海这样的景象极少见。有一两年没来崇明了，上次来时和大家去了东平森林公园，时值秋冬季，远没有如今放眼望去满眼苍翠的景色。

同行的许多中年人都在谈论过去的年代和知青往事，我想他们的年纪应该和母亲相似。母亲年轻时也来过崇明岛插队落户。时间一晃已过近四十年，与母亲差不多的同龄人对那段感怀的记忆是刻骨铭心的，在现实中也是许多东西无法替代的。

或许在那个红色年代，许多人的命运都是这般。车上的人说，从前知青们开垦的农场如今很多早已荒废。当年成千上万城市人轰轰烈烈来到农村造梦，然后再从农村蜂拥返回城市，现在崇明农场里人去楼空的景象见证的是逝去的光阴。

车一路行驶，从车窗望出去，街道上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年人搬把竹凳坐在屋檐下，这种习惯在钢筋水泥铸成的城市森林中已变得销声匿迹。很多年前，在我念小学时像外婆一辈的老年人总有这样的习惯，但在几十年的城市化进程中，这座城市的许多老城厢已赫然变身为鳞次栉比的楼宇、观光景观或是宽阔的城市道路。

天气始终显潮湿，抵达住处用餐时竟又接受了两次大雨的洗礼。安坐后，款待我们的有当地许多特产：金瓜、菜瓜、螃蜞、草头干、老白酒虽显粗略和简朴，但也不失崇明的风味。如今当地农民的许多砖房已翻新为整齐漂亮的楼房，连每个村庄都修建了水泥路，各家各户在用铁栅栏围成的院子里种些瓜果蔬菜，供自家平时食用，这样淳朴的日子充满了田园意境。

从不知崇明老白酒后劲如此之劲，他坐在我身旁，一边用关照的口吻关心我，一边向我吐露心声。之前我曾问过他，为何近而立之年还不成家，他靠在我耳边轻语，由于上一辈有过不愉快的婚姻，所以这样的生活至今让他蒙上一层阴影。人们总是担心发生在别人身上的遭遇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有过一遭被蛇咬的经历，所以导致十年怕井绳的诟病。

时间总是推动一些事物发生剧烈的改变，当然也包括人。至今怀念年幼的种种，比起成人世界里纷繁芜杂的游戏，至少那会儿是简单和单纯的，也不用顾前想后考虑太多的事情。我想他应该是个极好的男子，虽不修边幅，但却热情、善良、有爱心。若是如他一般的男子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幸福，我想这个社会的确够残忍。

夜色袭伏心头，与他走得如此接近。河边不时传来虫鸣和蛙叫，身处狭窄的甬道，在宁静的夜晚即便听来依然觉得十分情切。这些在耳膜边失去多年的城市听觉，一下又把我拉回了儿时的记忆，往事悠悠如泉涌。

孩提时代总喜欢和几个表兄去虹口区第一工人俱乐部玩耍，所以那里有我许多牵扯不断的情怀。有次为了去摘荷花池中的莲蓬，为了不弄湿鞋子，脱鞋下水后，竟被玻璃渣割破脚趾，弄得鲜血直流。如今脚趾边仍留有这道儿时淡淡的疤印，仿佛时光在我身上留下的一处印迹，始终无法割舍。

远处荷塘边莲花吐露芬芳，带着田园气味的清新空气使夜晚宁静而致远。轻风扶送树叶发出的簌簌声从远处传来，令人在浮躁的尘嚣中心生一抹畅快。夏日人本就让人焦躁，快节奏的城市生活，是人们透支健康身心而换来的。在这个利益为重的社会，已无纯粹的快乐至上。精神快乐或肉体快乐，来得快，去得也快。即便激情只是过眼云烟，也好想紧紧拥抱一个人不放手。若是一个人能好好爱我，我也会好好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