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拾花---花开花落两由之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今夜,月明如水。千年如一日的月光,像一场寂寞无止境的等待,永远不会有波澜起伏。又是一年月夕节,如期而至。

  寂寞空庭春欲晚。深宫寂寂数年,韶华空负,九重三殿谁为友?纵是红颜如花,在这寂寂深宫,永远亦逃不脱你死我活的争斗,奈何这金碧辉煌的九重宫阙永远也免不了暗潮汹涌。任一众佳人斗得你死我活,这个华美的囚宫充满血雨腥风,亦永远等不来那人的一个回眸。上一次得见圣颜是什么时候?哦,记得还是春深梨花开时。梨花树上的人,不知何时早已醉得一踏糊涂,怕是一时半刻醒不过来。将暮的梨花,落得满身都是,给醉得不醒人事的人,披上了一层厚厚的抹不去的忧伤。就在她怔忡间,悄立在绿浪里的暗卫向她招手示意她离开,正是最得圣心的御前一等护卫。一副惟恐惊挠了圣驾的小心。她这一国之母,奈何只得识趣离开。

  自帝国初定,他便开始大肆选秀充实掖庭,只是后庭佳人如织,怕也抵不上那人一个笑靥。而这一众如花红颜,却机锋暗藏,这三宫六院永无宁日。而他,永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待到当初的承诺一一兑现,她终于站在了这个巅峰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她却只穷困得剩下这个空位。最是寂寞帝王家,她是这个世间最尊贵的女人,拥有世间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一切,却失去了生命中最最珍贵的东西。她机关算尽,奈何一切终于尽付东流。

 
 
   

 

 
 
    

  那日,昭阳宫前的梨花开得绚烂如海,难收难管。好似昨天。年轻的君王一袭织锦白色宽袍,懒懒地斜倚在梨花枝间,醉意阑珊。彼时,雪白的梨花在一片绿浪起伏里,花枝乱颤,差点就淹没了掩映在如海花开里的那一抹绣有繁复幡龙纹的袍角。他嘴里念念不绝的词,像一串串紧箍咒紧束住人心,那一刻她恨极自己的耳聪。而那个梦呓似的名字,让她恨得银牙咬碎,却只能吞进肚子里。原来,他从不曾忘记她!而她自以为是的淡忘,不过是一场于他更长久甚或一生的相思。她实是大错特错。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她应该让他们在常日相对里渐渐漠然,而不是在情分最浓时因了误会相忘于江湖。她吃定了那女子的清冽、决绝,却一分也没有算准他的心思。当日放她离去,谁又说得清是否是他又一次有意为之?一入宫门深似海,他是以他的方式在保护她,不至于这囚牢一样的深宫,拘禁了她那散漫的天性。她终于明白。只是,她或许不必再羡慕她。

  前几日清晨,一早就有喜鹊在沁月殿前的琼枝上报喜,果不然不到午时,他就一年难得一回地出现在昭阳宫。听他说,如果筹办好这一年一度的月夕节家宴,他将以一曲凤求凰相酬。她的千丝琴起,便是不祥之兆,自那次血光之灾之后,他便下令再听到她的琴声,要么琴毁,要么人亡。或是太过于自喜,直到他翩然离去,她才记得他是着朝服前来。一袭月白色的锦衣华袍,衬得他本就自然天成的王者威仪更加逼人,她属意的就是这个在战场上咤叱风云,在吴国百丈城墙上君临天下的男子。在那一刻,她决定遗国相赠,助他统一四海,夺得这天下至尊的位置。就是这样的男子,在世事搁浅后,说要以一曲凤求凰相酬。无论前尘旧事如何,她不悔。

 
 

 

 

     
 
    

  月夕节家宴如常进行。

  整个后花园像一个空幻迷蒙的仙宫,别出心裁的布置,让奇珍遍地的后花园,不像一般的王公贵族庭院,倒像极了寻常山水间的一隅美景。众人眼中流露出疑惑、不解、惊艳,她将各种复杂的情绪一一收入眼底。直到喜悦真正爬上年轻君王迷蒙不甚清晰的眼,她才真正松了口气。原谅我,利用你们的初见,来了却我的心愿

  已是深秋时节,细细拂过的风,却吹来阵阵梨花幽香,鸽子大小的几个夜明珠将整个宴席照得亮如白昼,空气里刹时间暗香浮动。

  年轻君王乜斜着眼,谁也看不清他真正的表情,像是在享受这幽幽的梨花香,又像思绪已跳过眼前此情此景,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嘈杂的宴席瞬间鸦雀无声,惟余空气里不断涌来的梨花香。此时,仗着圣眷隆宠的倪贵人打破沉寂,俏言道:“不知王后姐姐竟也喜欢梨花成痴,在这深秋时节也能让满园溢满梨花香。纵是这梨花再娇俏,也轻贱薄凉了些,实在不及奴家培植的水仙生得好。”说完,俏生生一笑,那双水汪汪的灵动的大眼睛,嫣然得让四顾失色。

  “是吗?伶儿。孤竟不知你还有这等本事?”年轻君王脸上仍是挂着那抹似是而非的笑,看不出喜怒,从容不迫的语气却徒然让人生畏。蠢人也真是让人没办法。闺名杜知伶的倪贵人有恃无恐道:“奴家宫里那几株水仙新又长出了新叶,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生出骨朵儿。王上得空可以去瞧瞧。”“你不过是仗着孤的宠爱。即是这样,你从今日起便去花房做伺花女使吧!来人...”

  尚自不知所以的倪贵人听了这话,顿时花容失色,仍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缘来不过一梦成空,她不过他一个精致的玩物。远处,高高在上的王后眼里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微笑,那梨花岂是旁人能轻易轻薄的。

 
 
     

 

 
 
     

  前尘往事,历经几十年的岁月云烟,风流云散。流传下来的,却是帝后恩爱一生的佳话,羡煞世人。事情的真实轮廓,只有当局者在云烟过后,约摸还能寻到一丝珠丝马迹。但是,这一生这样长,事情已然如此,他们却不见得再在乎。

  世事浮沉,原不过一念之间。见惯了朝堂上风云骤变,母后一病不起仍让我乱了阵角。各样药物、补品,流水一样往建章宫里送,仍没能挽回母后日渐沉疴的病魇。母后原是一心求死,不论父王是以怎样的情分待她。

  父王大行之后,稳定不久的基业难免有所动摇。所谓,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父王的一生不仅亲手奠定了大周的天下,更是在这片残败不堪的土壤上建立起了一个峥嵘的帝国。父王去后不久,母后因哀伤过度,紧随而去。自我幼年记事起,见惯了父皇母后鹣鲽情深。这不但是历代帝王家难得一见的,在当代的王公贵族里也不常见。若不是父王弥留之际,母后肝肠寸断的问话,身为儿女的我们怕是永远也不晓得母后的情路走得是那么艰辛?他们相亲相爱的背后,竟有那么一段让人沉痛的过往。尊贵如君王,难道终其一生也不能得到自己心爱的女子吗?

  睿智、英明如父王,对母后一生的垂怜相惜,竟只是因了他深爱女子的一句话。没有什么时候比那一刻,我更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让父王深爱了一生,不能放下。竟会因着钟爱的人的一句话,对他根本不在意的人一生恩宠。

  父王临终,母后问他可否后悔?父王嘴上说是不悔,那落寞的神情里却充满了遗憾。他对母后说:“妩儿曾告诉我,‘满目青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她的话从来不曾错过。如果一切能够重来,孤仍会如此选择。”

  彼时,暖阁一直开启着的轩窗外,顺着父王的视线望过去,是一树开得寂寞如雪的梨花。那份纤尘不染的灵澈,忧伤得让人怔怔落下泪来。

 
 

 

后记:

 

  父王入殓前,我终于见到了那个女子。

  遥遥的,只见一袭白衣飘飘,静女其姝,独坐在垂暮的晚风中,恍如嫡仙。泠泠的琴声,从七弦琴间潺潺流出,叮咚做响。不像是送别,倒像极了重逢。抚琴人端的是鹤舞九天之姿,琴抚到动情处,只见满树被轻风带起的梨花,情之所至,纷纷扬扬地舞动了起来。轻灵曼妙不可方物。像含情脉脉的韶华女子,心尖尖上的快乐。原来,父王一生钟爱的是这样一个女子。

  那一刻,天地万物停止了转动,都在静静地聆听着这一曲天籁之音。大周朝重礼乐,抚琴的人却极少,我从来没有见过,能有人如她将琴抚到天人合一的境地。

  琴毕乐罢,仍旧余音绕梁。听者久久沉浸在绝世的琴音里,难以自拔。远远的,我只听闻一声叹息似的婉转女音传来,“二哥,阿妩来送你一程。玉山的桃花酿,终于没有人再和阿妩抢了。来日地下相见,要是,你要是不喜欢如此佳酿,那就更好了。”,语声很快便消逝风中,恍然如梦,竟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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