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静放
望了一眼窗外即将茶縻的春光,子扬抬起手在薇儿眼前轻轻一晃,心“嗒”一下像掉进了千年冰窖,窗外分明艳阳高照,这双能说会道的眸子,为何没有了往常的熠熠辉光。
“哦,还早着,你再睡一会。饿吗?”在官场、商场倾扎多年,练就子扬一副临危不乱的沉稳性子。
“不饿。”说着,薇儿再度昏沉沉睡了过去。这哪里是午夜?外面分明人声鼎沸,那么自己是怎么了?……
听到子扬的脚步声远去,沉重而迟缓,佯装沉睡的薇儿将自己蒙进被子里,感觉眼角溢出的一滴晶泪晕湿了被子。再大的苦与累,还有比母亲去世更为让人接受不了吗?明初因着母亲对自己宠溺,并非自己一直以为的超然父爱。还有子扬,这个在自己最冰寒的时候自己倒贴过来的男子,对自己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呢?薇儿只是觉得受不了,母亲的死颠覆了自己的生活,自己赖以生存的唯一感情牵系。无论明初,还是那个叫慕良玉的爸爸,他们的爱原来全然不是给自己的。而自己,此时此刻,竟要与光明永诀了。想到这里,薇儿咬了咬牙,尽力平复自己的思绪,有什么大不了。狠下心不就过去了么。况且自己无论多么不甘,一切俨然已成定局,那么再多的挣扎都是徒劳无益了。
前几天还觉得春深似海,可仿佛只打了一个恍惚,春色便逐渐被夏日的光景取代。久久地坐在医院花圃旁的长椅上,忧忡的神色一遍又一遍覆上子扬的眼角眉梢,像野鸦的翅羽,在子扬的眼睑上涂下黑色的魅影。园子里的花儿虽已茶縻委尽,子扬仍不时在空气中遍寻到弥留的清香,似有若无,无处不在。花香无忧,怕是才会有这般散漫无边的香韵吧!
面对聪明慧黠的薇儿,子扬时常觉得余心不忍,阴谋诡计子扬玩儿的多了,可是在不设防的薇儿面前,他到此时再也施展不出任何的机心。生平第一次,子扬觉得自己错了。他觉得不该乘虚靠近薇儿,她即使如何的让人看似形单影只,柔弱的让人觉得一不留神她便会消失不见,自己也不该打她主意。如今这般田地,自己到底该如何决择?医生沉重的话语言犹在耳,薇儿可能要永远失明了,若这个时候自己袖手旁观将她扔进争斗的漩涡,让她留在那个貌似贤良,却包藏祸心的楚湘慈身边,自己良心何安?可是,一想到自己家里那个和自己早已同床异梦却权势在握的妻子,子扬仿佛踩上了地雷,不安与惶惑再度深深地覆了下来。
不,这个时候丢下失明的薇儿,自己还算是大丈夫吗?鱼与熊掌他要兼得,那么折中吧!因为利益相连,家里那位暂时没办法处置好,但薇儿他是铁定要照顾下去了。对于薇儿已经失明的事实,自己恐怕无法再继续瞒下去了,那么就一起面对吧!
一想到躺在病床上沉静而苍弱的薇儿,怜惜之情由然而生,他该带她远离这里才对。薇儿虽然表面沉静如水,波澜不惊,但子扬知道薇儿心里的所有波澜,怎能视若无睹?薇儿遭受的一连串厄运,岂是常人能承受的,幸好薇儿心思纯真,否则该如何自处呀!
子扬徘徊在病房门外,不知该如何向薇儿启齿她已失明的事实,听到离自己不远处子扬的脚步声,那种子扬特有的让人一听便能分辨出持有这种脚步的人的脚步声,薇儿不想让子扬过多为难,勉力挣扎着坐了起来。由于她看不清物事,一不小心打翻了病床旁桌子上的一个杯子。听闻响声,子扬疾步冲了进来,见薇儿已坐了起来,失声惊问:“你怎么了?”
薇儿似有若无笑笑:“子扬,送我回Y城好吗?”
“我只想带你去我在海边的蜗居,希望能将你永远藏起来。”若说刚才子扬要照顾薇儿的意志尚不坚定,那么在此刻,子扬心里莫名的冲动倾覆所有的理智与世俗,他想要照顾眼前这女子一生一世。
薇儿哑然良久:“我已看不到任何东西了,会是你的负担,你还是送我回去吧!”
子扬心头一热,看眼前的女子骤然变得世故精明,只是觉得莫名的心疼,再无话说。
默默带薇儿去做CT,尊听医嘱,迅雷不及掩耳带薇儿出院。
在去海边别墅的路上,子扬风趣到:“你不是说过‘想要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吗?’”
“嗯。”答完明初的话,薇儿忽然想起自己以前的思想,顿时觉得幼稚的可笑。大海那么汹涌,自己怎么会嫌弃Y城清幽,而固执地喜欢S城呢?世事经纬错乱,怕是对自己的惩罚吧!
绿攒伤手刺,红堕断肠英。
依偎在子扬怀里,可能因为虚弱薇儿又恍惚睡了过去,她梦见了自己一直重复做的那个梦。那个往常面目模糊的翩翩男子,站在湖边向自己招手,他身后是蓝莹莹的天,碧彻的湖水,和风细细送来男子殷殷的呼唤:“薇儿,过来,来这边。”自己在湖边拼命往朝她招手的男子身边跑去,渐渐地,她看到站在湖边的男子是子扬,子扬彼时的面庞像月亮一样温和纯凈。薇儿不由万般柔情,矜持轻唤:“子扬。子扬。”
看着依偎在怀里女子清秀的容颜,听她梦中不时的呢喃轻唤,子扬不由思量,时光若是永远静止在这一刻该多好。
日子不疾不徐,如水般缓缓淌过,薇儿时常想:“若是这一生也无法再见光明,也没有什么关系了。”想起自己刚失明时,还曾一度幻想再复光明,这时自己心里的愿望已不再那么强烈了。
想起与子扬近两年的耳鬓厮磨,薇儿不由唏嘘,时间竟过得这样快,足以将人的一切靡尽。
若不是孩子的突然到来,薇儿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可耻的幸福下去。当她兴匆匆告诉子扬这个消息时,子扬良久不响,似是不敢置信般?
“子扬,你怎么了?”薇儿一脸无辜问到。
“没……没怎么。”子扬慌神回答。
明显感觉到子扬话语里的停顿,敏感如薇儿,了无生气到:“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就拿掉他吧。”
“好。”想也不想,子扬回答。
背过身去,薇儿久久地凝视着看不见的窗外。窗外涛声依旧,大浪拍打着焦石,浪花像开在海里形态简慢的花朵,洁白纯凈,生命短暂得可以被随时忽略。
心,无由碎了。
幸福开花,生命不及窗外的浪花,也远没有浪花那样来去从容。幸福碎片,刺伤昔日的静好皮相,薇儿又一次感觉眼前血液翻涌着向自己逼近。
感觉到身边女子的黯然,子扬心口不一安慰:“薇儿,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你照顾不了他,而我没有太多的时间。没有他,我们的爱情依旧在。”
看薇儿半晌不语,子扬拥薇儿入怀:“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处理好一切,我们马上结婚,永永远远不要再分开。”
两年时光,子扬觉得一个虚晃便过去了,薇儿恬静的仿佛并不存在,只是自己在空暇时总忍不住回到这里,知道薇儿永远在这一端温情脉脉地等待自己。
薇儿只是平静默然,她无权争取什么,只是五中如沸,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很无能。子扬是农夫,自己是盲目的蛇,子扬一下子便打中了自己的七寸。
择定了一个日期,子扬陪同薇儿去医院拿掉了孩子。拿掉孩子后很长一段时间,薇儿一直觉得孩子仍在自己的腹中。
看着默默的薇儿,子扬总是愧疚万分,可是要他放弃权力、金钱、地位,转身选择薇儿,他却舍不下。如果江山美人两不相侵多好!为了博取薇儿开心,子扬要薇儿一起去试婚纱。子扬忽然的举动,使得薇儿平静的心田再起波澜,难不成又是自己多想了,错怪子扬。
穿上婚纱的薇儿,美丽若瑶台仙子,脱尘得与这个世间格格不入。只是她看不到自己。
子扬,总是想要兼得鱼与熊掌。
红霞烂泼猩猩血。
那天清晨,薇儿像往常一样照例摸索走向海边,吹着凉风在海边散步。
“薇儿,是你吗?”
一个遥远的仿佛来自天际的声音,让薇儿想起了明初,这样带着无限宠溺与温柔的轻唤,只有明初才持有。薇儿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能是因为内心孤单无助才会想起明初,想起他曾给自己生之依靠。两年来,薇儿都好久不曾想到他了。
“薇儿,薇儿,真的是你吗?为什么不回答我?”再一次听到的声音真实而分明,即使巨浪滔天,也淹没不了声音的坚定与浑厚。薇儿怔在原地,傻傻得不知所以。
薇儿只听到明初的声音自远而近,不断重叠汇集到一点,向自己身边飘近。直到那双手覆上自己的手,那双从小到大无数次握着自己的大手再次让自己冰凉的手心温暖,薇儿才完全从怔忡中回过神来,从明初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厉斥到:“你是谁?到底什么居心?”
“薇儿,我是爸爸。是爸爸。你看看,手上被你不小心砍伤的疤痕还在这。我是明初,是爸爸。”明初激动地解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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