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竹马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是夜,输液的右胳膊酸疼难耐,我无法入睡。本想起身下地走走,掀开被角,却无意看到落在床上的手机。是戴远的。我得给他送去。临近戴远的房间时,听见燕气急败坏的话语:“你就真的那么爱她,可以爱到不顾一切。我们十年的恋情,抵不过她的几个朝夕?”

  戴远怒不可遏:“你还好意思说。你口口声声说爱我,怎么不扪心自问,你的爱到底是逢场作戏,还是占有?你的爱是毁灭,还是功利?你若真的爱我,怎么可能以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别人完婚,你若果真爱我,为何总是让我堂堂七尺男儿万劫不复。滚,我的世界里你再不是全部?我讨厌你利欲薰心,当年但凡我有些身家,你还会嫁给别人吗?如果不是尝试那么纯粹地去爱一个人,我又怎么会知道爱是那么的让人轻松愉悦,安得自在。你一直都误导着我的爱情观。正是如此,只有和她在一起,我才能感到真正的快乐。你懂什么?”

  “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愿的,依她那样的性子,一旦知道真相,你以为她会原谅你?简直异想天开。我不得好,你也休想。”说完燕夺门而出跑开了。

  忤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戴远大步流星地向我走来,紧紧地揽我入怀,疲惫道:“等着我知道吗?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义,我鬼使神差道:“我等你。”话毕,心里却是无比的愉悦。

  身体完全康复,已是多日以后。和戴远相约在S城等他,我便回到了工作岗位。等待那个我从小便悄悄喜欢的人。自我离开后,戴远再无音信,我不由苦笑自己怎么那么傻。

 

 

  时光水逝,一年多的时间,很快便到了尽头。

  在翌年春晓烟花的季节,我打着思亲甚切的幌子,终于按奈不住回归千里外的故里。虽然一年多过去了,而我向来善于逃避,但是面对这份能够让自己欣喜的感情,我终是不能就这样算了!即便注定要相安天涯,也应该把话说清楚不是吗?我决定回去找戴远。

  透过被车窗切割的天空,眼前的景象熟悉中掺杂着一丝陌生,让我难以置信。眼前星罗棋布地分布着望不到尽头的稻田;一汪碧水,像仙女遗落在人间的纱绦,在深凹的河床里以水墨写就的姿态,从容地发散出迷人的美,滋润着这片土地上的子孙;有风徐来,一路两旁的杨树以目光可视的速度矫健地摇曳着,却难掩百年老树腐朽的内核;远处,丘陵似的山脉起伏有致,遥见稀疏的绿意点缀,有点残酷的苍凉。

  此情此景,情绪瞬间便被午后的深沉与悲怆吞没了,像扔进大海里的石子,发不出任何声响。在我杳渺的思绪里,列车像一位悲壮的死士,很快便滑行到了终点。月台上石灰铺就的阶梯,在烟影似的午后苍白的有些可怕,即使有淡缓的日光难得一见地照耀着,仍然发出冷肃的寒意。不远处,光秃秃的枯桠一针见血地刺痛双眼,视线瞬间模糊了。赤祼祼的月台,苍茫的像入无人之境,呼啸而过的西北风,迅速风干了颊上莫名的水泽。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殇,我根本不敢理清,来不及收藏,便陷入莫大的痛苦里。

  意料之中,我仍然有些无法适从,早就将即将回来的消息告诉了他,我还是没能等来自己期待已久的人。浮云破碎的天空,不知哪里忽然飞来一只野鸡,仓惶地划过头顶,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可怜的小鸡,将落入谁人囊中?即使我一百分地不愿,那个人早已不知去了那里?咳!想象总比面对要勇敢,我只能收起自己的悲伤。

  坐在空旷无人的站台上,思绪万千,陪着我的只有呼呼的西北风。

  去给爷爷上坟,自他入土为安,我还是第一次来他的坟头。

  不经意抬起头,半坡上他曾经植下的柿子树已开了花,远远看去,像是青葱的锦缎上刺绣上了暗黄的碎花,虽然恶俗,却给人坚定的温暖。这时,一阵西北风呼呼地肆虐而来,在我身边迷恋似地盘绕不去,在这样春晖晴好的午后,忽至的阴风,实属罕见。这阵风是如此地熟悉,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愁惆,在我身边久久缠绕。良久,才决绝地离去,像是进行一场最后的告别。胸口莫名地撕裂般疼痛,我不由蹲下身,疼得绻缩在一起,满面都是晶莹的汗珠。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地望见那树不肯别春而去的杏花,在柔软的春风里不知羞耻地曳着没有美感的身子,不段地撒下片片落红。我记得戴远说过,杏花先甜后苦,不能这样事人。

  爷爷的坟头,爬满了稚嫩的青草,钝厚的石碑下,隔着我最亲的人。咫尺之举,却隔了两个世界,怎能不让人伤怀。待到秋来,这里的一切也会不可避免地候来岁月枯荣,就像人生,周而复始。正午的阳光,恰好懒洋洋地铺在坟头,袅袅的烟丝在晴辉里缓缓升起,直至消失不见。焚尽的冥币,借着风的翅膀像枯叶蝶那样迎风起舞,盘旋良久后,趋于沉寂。不过几个月的时日,我却觉得像是恍如隔世的悲怆,或许过不了多久,我便会忘了长眠在这里的人。这晴好的日子,在风里,我不由便想起了,人命危浅的悲壮。

  颓丧地坐下,手指不小心被尖锐的枯枝划破了,钻心般疼。涌出指尖的血液,像一枚殷红的朱砂,在指尖盈盈地凝聚着,许久之后终是和着晴丝风干。

  当落霞消失在山峦尽处,薄暮的阴影不动声色地爬上眉梢,我起身离去。

 

 

  戴远约我见面,在约定的莲花公园门口,等来的却是韦维。

  我问韦维:“他呢?”

  韦维面色平淡道:“走,我带你去见他。”

  车子一路驶出市区,驶上高速,到了离城一百多公里的地方,我才忽然反应过来问韦维:“戴远在水泉?”

  他点头默许,不再作声。

  三个小时后,车子终于停在了几度春秋门口。

  因我要吃当地的特色小吃,韦维于是前去买。我与老板娘闲坐在春秋亭里,无所事事地闲话家常。她手上有一针没一针地挑着针角织毛衣,不时让我教她打出毛衣上的花络子。

  “实在是可惜了,不然现在与你成双成对的怕就是戴远了。韦维也好,但是比起戴远,总觉得欠缺了点什么。”老板娘不无感叹道。

  听了她的话,我不明就里,一脸茫然。

  “当初大雪封山,你因为太过悲伤,加上受寒,严重的植物神经紊乱引起高烧不退。我们这儿没有先进的医疗设备,附近门诊里的医生说你如果再不及时退烧,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数九寒天里,戴远一次次地躺卧到冰天雪地里,用他冰冷的身躯为你降温,直到你退烧。你病入迷津,自然是不记得。但你总还记得你刚刚病愈,戴远却病倒的事吧?你难道对戴远就没有一点感情?”

  听完她的话才明白她一定是误会了。遂道:“你想错了,我和韦维什么都没有。戴远是不是也来了这里,我是来这里找他的,你没有看见他吗?” 

  老板娘怀疑地盯着我半天,方道:“你是怎么了?”

  我不置可否。

  “戴远一年多前不就没了吗?”老板娘的声音,像扩散机一样不断在耳畔放大,引起一波波的回音。头脑像瞬间要炸开了一样,我感觉自己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我踉踉跄跄地跑出了几度春秋,想要向韦维问个清楚。

  刚转过街巷拐角,前方快速驶来一辆车子,在我避无可避快要绝望的时候。一只大手忽然从身前揽住我的腰身避开了车子,却不料因为扯得太猛,我的头狠狠地撞向了身后的墙上,瞬间失去了知觉。

  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我因为头脑受到激烈的撞击,脑海里那些暂时沉睡的斑驳的记忆碎片,重新一点点地聚拢,组成了那场让我痛不欲生的悲痛往事

  原来是真的,戴远真的一年前就死了,而我竟没了这部分记忆。

  哀求地望着床边的韦维,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带我去见他。”

  “好。头还疼吗?不疼的话,我们现在就出发。”韦维仍旧淡淡道。

 

 

  人间四月,春深似海,展眼望去,是成片花的海洋。不知哪来的力气,我竟一口气爬到了半山腰,燕家未搬迁前的旧居。满目的繁花像一枚枚细细的针,齐齐密密地向胸口穿来,犹如万箭穿心。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地肆意淌了下来,我还是忍不住问韦维当日的事。

  “你临行那天夜里,戴远赶着前去送你,在城东的三叉路口被斜刺里冲出来的卡车撞伤,不治而亡。当时你还在机场,燕告诉你噩耗的当场,你便晕死了过去。连续三日三夜,你高烧不退,陷入昏冥状态。待到你醒过来,便选择性地忘记了一切。”

  顿了许久,韦维再次道:“从小,你心里就一直喜欢着他。本想着你忘了这些事也是好的,没想到你竟又记了起来。以前,你怕也只是忘记了那些不愉快的事,一直记得与他的约定吧!我就知道你不能忘了他。”说着,拿给我一个瓷瓶,看到瓷瓶的瞬间,胸腔里的心脏按捺不住地狂跳了起来,莫名涌出的情绪使得我痛哭失声。韦维将瓷瓶递到我手里,示意我收好。转而幽幽道:“戴远临去前,求我们暂时不要告诉你他死去的消息。当时你爷爷岁去世不久,他曾亲眼目睹了你的伤心欲绝,本不想让你再次陷入更大的痛苦中。只是让我找个合适的机会,带他的骸骨去见你。只是没想到,燕竟第一时间就将消息告诉了你,才有了你失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