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世间再无第二个你。」

 

 

 

三年生死两茫茫。自你离开，已经整整三年。曾经以为自己撑不过去的日子也慢慢在时光日影中变浅变淡。至少如今我已经可以坐在电脑前平静地敲下这些字，而不是最开始偶尔想起你偶尔提及你就不管不顾失控般蹲在地上哭的不可自抑。可这些不是因为对你的思念变淡了，而是这种思念已经刻入骨血，融为身体的一部分，不需刻意念及，就无时无刻无处不在。在抬头仰望天空的时候，在吃到当年你曾做给我吃过的菜样的时候，在清风穿过耳畔的时候，在看到我们曾经一起看过的电视节目的时候，在睡不着觉对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在听到当年你在厨房为我忙碌楼下音像店曾播放的歌曲的时候，在走过当年我挽着你的手臂走过的街道的时候，在忙碌中突然停顿下来的时候，在有老人上公交车的时候，在叶子变绿又变黄的时候。在一秒又一秒，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中，思念在心底安营扎寨。

 

可是，你不在了。即便当初我歇斯底里的哭闹，即便后来我日复一日的思念，即便如今我写下这些文字，可你还是不在了。永远不在了。而我什么都做不了，除了接受我什么都做不了。

 

 

 

 

 

 

 

Ⅱ°「 我知道这些你看不到。」

 

 

 

其实时至今日，我依旧不相信你就那么离开了，没有给我留下只言片语。而我们最后一天的日子，变成慢镜头拉长了在我心头一点一点放映。那时你身体其实是很不舒服的吧，午饭都没有好好吃，而临近高考心情压抑的我竟然没有注意到。不不，我在为自己找借口，什么临近高考，什么心情压抑，归根到底就是我的粗心大意，我习惯你一直那么强大，甚至就算你每天吃大把的药我也以为你还是强大的。而那么不舒服的你，因为我一直胃酸，还是撑着身体为我准备未来一周的治疗偏方。因为我下午的归校，还是撑着身体为我做好晚饭，甚至还亲自把不情愿去学校的我送到公交车上。

 

那个属于我们最后的一个傍晚，那个我最后一次看到你的傍晚，你倚着站牌目送我上车离开，你笼罩在夕阳下的身影在我的视线中慢慢变小，慢慢模糊，而我却只来得及在拥挤的车上冲你挥手。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一挥手即是永别。后来的我无数次回忆起这个场景，心都像被穿了个大大的洞一样痛的不能呼吸。我无数次的假设当初我没有上车，或者顺从自己的心意跳下车来会怎样。我知道即便这个假设发生，还是无法改变你离开的结局。可是，至少我可以陪你到最后一刻，至少我现在不会带着巨大的遗憾悔恨泪流满面的写下这些字。可在庞大的高考面前，在母亲严厉的眼神面前，我还是妥协了。任性了那么多次的我，做了此生最后悔的妥协。

 

 

 

 

 

 

 

Ⅲ°「 他们都在骗我。」

 

 

 

你知道吗，他们都在骗我，说一个弥天大谎来骗我。你应该知道的，因为你也想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对不对。可是，我真的会什么都不知道吗。我说不清当我出来倒水时听到母亲给小姨的电话中的只言片语的心情，像是心脏被掏走了，胸口的位置空了。全身的细胞在那一刻冻结起来，我无法思考任何，甚至不能消化母亲话的涵义。木然的回到房间木然的翻开书，捏笔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而我就那么一直坐到天黑，眼睛胀的要命，却宣泄不出任何情绪。所有的一切像是突然被按了暂停键一样被定格。而我的灵魂也在那一刻脱离了身体，在巨大的悄无声息的悲痛中死去。所有的门都轰隆隆的落下，世界一片寂静的黑暗，再也没有任何。

 

后来的他们一直跟我解释说因为还有一周高考所以才隐瞒我，我嘴上说着明白，心里却想着高考可以再来一次可我却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永远没有机会。但他们那么伤心我只能装作理解而后去安慰他们。我不敢在他们面前歇斯底里的哭，我不敢责怪他们的欺骗。我什么都不能说，谁都不能埋怨。我只能夜复一夜抱着枕头闷声哭泣。我空出半个床假装你躺在那里然后小声说话。我看到什么都会想到你，然后只能转身偷偷抹眼泪。我陪着外公努力想要制造快乐，最后却只能望着彼此沉默。我频繁的转身看身后的角落，期望你在那里出现。

 

后来的他们一直问我为何知道了还是装作不知道，我统统回答说因为不想大家担心。可是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告诉自己，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那么，是什么样子的。是以为没有面对面的亲口告诉就可以一直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说服自己听错了想多了吗。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真的是自己太敏感。或者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一切就都好了。劝服自己相信母亲口中说的，你只是住院了所以我才不能见到你。从不敢去问母亲你的状况，害怕她掩饰不住告诉一些我不想知道的真相，甚至于到最后帮所有人一起拼命掩饰欺骗自己。以为这样就可以永远逃避，活在所有人共同编织的美好假象中。

 

你看，我其实是多么软弱的啊，你怎么会忍心留下如此懦弱的我一个人面对如此残忍的世间，让我再苦再累都没有了休息的港湾。

 

 

 

 

 

 

 

Ⅳ°「  那年夏天。」

 

 

 

二零零八年的夏天，全国欢庆的奥运会，即将迈入十八岁的我，没有硝烟的战争的黑色高考，众志成城的汶川抗震。但这一切都是背景，衬托的主题是鲜明的四个大字：外婆过世。而这前面可以加上许多定语：我挚爱的，我最亲密的，抚养我长大的，宠爱我的，一起生活十七年的。只是加再多的定语，也依旧改变不了它的本意，你真的离开了。我的身体像是被凭空撕开了个巨大的口子，有什么东西顺着流失，再也回不来。而我就带着残破的身体迈向了永远不会有你的十八岁和更漫长的道路。二零零八年的夏天将我的人生分为截然不同的两半，一半温暖如春，一半寒冷似冬。

 

那年夏天的记忆是从未有过的模糊和混乱，记不清怎么度过高考前最后几天的复习，记不清怎么走进考场，记不清考卷的内容，记不清自己写了什么，记不清在考场上发了多久的呆，记不清见到消瘦的外公哭了多久，记不清整个夏天哭过多少次，记不清怎么一步一步走向你的墓地去看你，记不清一个人对着虚空说了什么话，记不清那么多睡不着的夜晚想了什么。我如失了魂魄的木偶，浑浑噩噩，不知任何。

 

 

 

 

 

 

 

Ⅴ°「  你的那句“也许我等不到”不幸一语成谶。」

 

 

 

我自襁褓就由你抚养，整整十七年，你随我读书的地方迁徙，我们不曾分开。我习惯外公你我的生活更甚于父亲母亲我的生活。十七年，数不清的日日夜夜，分分秒秒。而你，在这种习惯已经深入骨血的时候狠心抽离。你离开了，不要我了。你答应我的还有那么多没有兑现，就离开了。不管我跪在你墓前如何哭泣，不管我说多少遍不要离开，都无济于事。你一个人撕毁了我们未来的契约，而我对此却无能为力。

 

我设想好的和你一起的旅行，没有任何意义了。我设想好的用第一个月的薪水给你买衣服，没有任何意义了。我设想好的带你去吃你喜欢的惠香的包子，没有任何意义了。我设想好的接你去我安顿下来的城市，没有任何意义了。我设想好的在我未来的房子中给你布置一间安享晚年，没有任何意义了。我设想好的给你见陪我共度一生的人，没有任何意义了。我设想好的将来我的孩子依偎着你听你讲我的小时候，没有任何意义了。

 

那些年少的我对于我们未来的梦想，由于你提前的缺席而只能是永远的梦想了。

 

 

 

 

 

 

 

Ⅵ°「  我在自欺欺人吗。」

 

 

 

你离开后。

 

不再有人给我洗满满一盘的西红柿做零食，所以我开始自己买很多然后洗好放在手边。不再有人永远等在门口给我开门，所以我开始学会出门前带好钥匙。不再有人在一起失眠的夜晚就着月光说话，所以我开始习惯听着歌对着漆黑空荡的夜空打发时间。不再有人听我说遇到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我慢慢不再那么多嘴与人倾诉。不再有人在母亲吵我的时候护着我，所以我沉默后不管对错第一时间去认错。不再有人做那么好吃的菜给我，所以开始我用心跟着母亲学。不再有人在我遇到难题的时候出来为我解决一切，所以我学会自力更生。不再有人用生命来爱我，所以我知道爱自己。因为，你不在了。

 

你离开后。

 

我曾独自走过漆黑的空无一人的校园，我曾在周末住过整楼只有我一人的寝室。可这不是因为我长大了，不怕黑了。而是我明白从此之后，无论多么漫长漆黑的道路，无论多么冷寂孤单的日子，我只能一个人承担。所以我只能逼迫自己强大一些，再强大一些。强大到足以一个人面对所有一切。因为，你不在了。

 

你离开后。

 

我去看外公，给他整理屋子洗衣服，我耐心陪他说话，他耳背我就大声讲，我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不懂事的跟他顶嘴。我知道你肯定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你总说他是个倔老头子，除了你没人能受得了。可是，现在我们所有人都顺着他陪着他，给他买最舒服的衣服，带他去看最美的风景。可是，你也一定知道的，即便这样他还是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消瘦。我无数次对着他微微弯着的背影难过，却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你不在了。

 

你离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