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未央(上)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你说,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

                               ——题记

 

【ONE】

 

卿恩身穿一袭素白棉布连衣裙,漆黑的长发在风中舞动,耳畔一株硕大的粉红色芍药花开得正艳。她赤足站立在茫茫无边的紫色薰衣草花田之中,头顶上是蔚蓝高远的天空和朵朵洁白的云絮,潋滟的阳光照亮她深褐色的眸子,无邪的笑容布满了天真。

寄自于法国普罗旺斯Les Baux小镇的一封国际快递。信封里除了一张明艳的照片之外,空无一物。照片里是不辞而别的卿恩没错,只是摄影者所为何人,我不得而知。小心地将照片连同盖有异域邮戳的信封收入抽屉最底层。

 

窗外午后阳光正烈。我拉开厚重的深红色法兰绒窗帘,耀眼的光线使我暂时不能睁开双目。已经在黑暗的房间里蜗居了一个星期。每天只喝大量的白开水,吃事先储存于冰箱里的速食品和罐头,空调整日整夜开着,房间里的空气清冷而污浊。由于长时间坐在电脑前盯视屏幕,眼睛干涩,肢体酸胀而麻木。答应良写作的专栏小说已接近尾声,我被自己笔下的故事折磨的几近残废,失去了所有痛感。

眼睛适应了盛夏强烈的光线,我推开窗户,点了一根烟。扑面的热浪拂过面颊,夹杂着急躁、杂乱和不耐烦。空气中有一种撕裂般的焦灼。大街上空空荡荡,偶尔有一两个路人行走,亦是低头垂目匆匆而过。路旁高大的梧桐树一棵挨着一棵,有着遮天蔽日的枝叶,在水泥地面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一根烟抽完,我起身从书架上拿起那张安东•布鲁克纳第八交响曲的密纹唱片,塞入唱机。这是陆辰留下来的唯一一件物什,陈旧的封面以及布满划痕的盘面,无不暗示着拥有者的热爱。当优美的管风琴响起的时候,我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干涩的喉咙冒出汩汩异常的气味。头开始剧烈疼痛。

 

吟丹,你生性淡漠,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靠近你,我总是感到透彻心扉的寒冷。吟丹,我这样爱你,却不得不离开。因为我知,你是不属于任何一人的。如同天空飘下的雪花,温暖只会葬送你的性命。

陆辰,我们是两个不同的个体,注定要用不同的方式来生存。我想,我是爱你的。只是这爱,于我,太过沉重。

 

陆辰离开这里的时候,带走了除去唱片之外的所有东西。我看着他将水杯、毛巾、剃须刀、毛毯一样样装进旅行箱,浑身汗水涔涔。吟丹,他说,这个留给你,算作我们相爱一场的纪念吧。我默默接过唱片,拆掉封面插入唱机,熟悉的旋律缓缓响起。陆辰抚摸着我因长期抽烟而变得晦暗干燥的脸颊,目光炯炯如注。第二十四个小节演奏完毕之后,他转身拉开门阔步离去,旅行箱在身后发出巨大的摩擦声响。我伸手抹去眼角滑落的一颗眼泪

 

 

 

【TWO】

 

认识卿恩,是通过一家同城物品交换网站。那是在陆辰离开之后的第四十八天,我在网站发布了一条二手小提琴换物信息,当天深夜便收到了卿恩的电话。那是一个爽朗干脆的声音,透过濡湿的夜空传入我的耳膜。窗外下着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我开着窗子,凛冽的寒风呼啸而入,夹杂着冰凉的雪花。我站在窗前,迎着风雪,同卿恩讲话。

卿恩说,你的声音就如这冬夜的雪花,没有温度。忍不住想拥抱你。

我望着漆黑的夜空,对着话筒说道,卿恩,我想见你。

 

搭周末的地铁,穿过拥挤的人潮,我到达位于市中心的摩天大楼,乘电梯来到十五楼向日葵少年艺校。一间教室的门正好打开,孩子们拉着家长的手鱼贯而出,脸上洋溢着兴奋与快乐。最后走出的教师模样的人,是一个长发齐腰的女子,身穿湖蓝色棉衬衫和长及脚踝的棉布荷叶裙,精致的妆容,并且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吟丹。

卿恩。

我们同时叫出了对方的名字。然后相视一笑。

 

卿恩拿来用以和我的小提琴交换的,是一本破旧的诗经。卿恩说,那是她去世的祖母留给她的,陪伴了她整整二十一年。

那为何不要了呢?

有些事情注定不会长久,就如同有的东西不会一直陪伴你一样。我厌倦了它。现在交由你保管,也是一样的。

我轻轻抚摸着泛黄的纸页,仿佛触摸到了破碎的时光。

 

 

 

 

THREE】
 

陆辰是杭州一家著名外企的高级白领,同时,有一过人的特长,就是拉小提琴。我第一次见他,是一年前独自前往杭州时,在新塘路的一家临街酒吧里。

 

那是我来到杭州的第二天,白天在西湖湖畔游逛了一整天之后,晚上乘车来到新塘路,看到一家装潢独特的酒吧,隐约传来的小提琴乐曲如轻声的召唤。于是我迈步走了进去。

 

酒吧中央的台子上站立着一位拉小提琴的的男子,高挺的身材,脸部轮廓棱角分明,五官俊朗,双眸紧闭,全心陶醉于演奏之中。我挑了一个靠近台子的座位,以最舒适的姿势坐下来,点了一杯卡布奇诺。男子演奏的是舒伯特的小夜曲,在接近尾声的时候,我唤来侍者,问能不能请男子演奏一首马斯奈的沉思。侍者轻轻走过去,在男子耳边低语了几句,男子随即朝我这边看过来,微微点了下头,露出好看的笑容。随后,沉思的前奏缓缓响起。

 

那天,我在酒吧一直停留到深夜。陆辰结束了工作,便来到我的面前。我们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咖啡

你对音乐有研究?

只是喜欢而已。你的小提琴拉得不错。

同你一样,只是爱好

你一定有份不错的工作和收入。

你怎么知道?

直觉。

不是本地人吧。

上海人。

来旅行?

是的。

这是我们那天晚上在酒吧对坐时的全部对话。台子上换成一位年轻女子弹奏钢琴,反反复复只一首秋日私语。我和陆辰低头聆听乐曲。我可以嗅到他衬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干净明朗的男子,不同于我的邋遢和冷漠。

 

酒吧打烊后,陆辰说,我带你去看日出,怎样?

我欣然应允。

陆辰驾驶着一辆红色宝马疾驰在高速路上。我摇下车窗,盛夏的晚风清凉舒适,天空中闪烁着点点星辰。我对着一望无垠的农田一根接一根的抽烟。陆辰并不言语,只是不时转过头来用充满疼惜的眼神注视我几秒钟,随即回过头去。

在我即将要睡去的时候,车子拐下了高速路,驶近一谭碧绿的水塘。我们走下车,席地坐在水塘边的空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东方的天空。面前的水塘有着平静深邃的颜色,在夜风的吹拂下泛起层层涟漪,如同情人的抚摸。陆辰脱下西装外套,披在我的肩上,随后打开了车载音响。

这是什么曲子?

安东•布鲁克纳的第八交响曲。

那是管风琴的声音吗?

是的。

 

 

太阳不久便从泛白的东方喷薄而出。只是我没有看到。我靠在陆辰的肩膀上,在布鲁克纳编织的美妙殿堂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