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傍晚的时候，天空中下起了很大的雨。四月的温度在南方的小镇里已经开始有些发热了，温吞不晴的日子会让梁暖的心情变得格外低沉。闷热，不见阳光往往与烦恼联系在一起，现在下雨了，她好开心，虽然仅是一场太阳雨。

但雨过天晴有彩虹，泥土的芳香，闪着光亮的杨树叶掌，心情很快由压抑变得轻松起来。梁暖坐在教室的窗前，看着窗子上淋漓直下的雨花这样想到。

她的父母离婚了，这是她早就料到的一天。两个人彼此嫌弃，吵吵闹闹了少半辈子，现在终于分开了。可如今梁暖已是16岁的女孩子，这件事她难以接受。

父母离异以后，她跟了母亲，回到南方乡下的卓镇随外公外婆一起过活。此外梁暖还有一姐姐，留在了父亲身边。

当初许多邻人都对她的父母好言相劝，“孩子都老大不小了，别闹了”，可梁暖姐妹都清楚，这次恐怕是再也难以以夫妻的名义将就着过了，因为父母都在外面有了自己的小家庭。

在镇上的初中，她这个城里来的学生显得格外扎眼。

举一把极为粉嫩的雨伞，喜欢化妆，穿细腰考究的小西服，黄色的皮子锥裤，凉鞋永远都是细高跟。而最具个性的当属梁暖的发型，不烫不染，却总将乌黑的直发捋到左肩之前，显得女性魅力十足。走在校园里永远都是回头看的焦点人物。

王品源站在教室的玻璃窗前，觉得她实在是美到了极点。那发型仿佛新闻发布会上某些接受采访的性感女明星。梁暖转入这所学校后，王品源和许漾常常坐在一起谈论她。

许漾凑过来，把手罩在了王品源的耳廓上，不知说了什么，两人淫荡地大笑起来。

梁暖从楼下走过，一抬头就看见二楼的两个人对她指手画脚着。梁暖向他翻了个白眼，把口中的泡泡糖狠狠地吐在地上。

他不喜欢长相过于俊气的男孩子，这是梁暖与所有同龄女孩子的不同之处。

前两天，她认识了一个人，伊客彬。自从他未有任何征兆地闯入梁暖的世界中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无法抗拒伊客彬的魅力。

 〔2〕

那是梁暖回到北方G城的父亲那儿。

他爸爸长期在外头和女人鬼混，一楼阴面的房间很不向阳，屋子里乱作一团，卧室的床单和被子皱巴巴地团在一块儿。姐姐梁薇有了男朋友，这是梁暖和她从网上聊天的时侯知道的，梁暖很想见识一下姐姐的男朋友，为此，大老远地乘绿皮火车跑来了。

梁薇跟自己的妹妹用两个字形容她的男朋友，雄性。

阴湿的房子因长时间不打扫而变得有些发霉气味，她推开姐姐梁薇的房门，里面同样是一团糟。卫生纸一块一块地丢了满地，梁暖俯下身去捡起，恰好听见门外有动静。她一听脚步就知道是梁薇的，很琐碎。

“姐，姐，你是不是和我未来姐夫睡过觉了，你看那地下扔的都是什么呀？”梁暖一边往外走一边拿话羞梁薇，却当场愣在原地。最后一个“呀”字还未收尾就看到面前的一男一女迅速地把脸羞红。

梁薇羞赧地埋下头，左手不停地捻着裙子的边裾。伊客彬看一眼眼前扶着门框的梁暖，她脸上玩味的笑容僵持，头发乱糟糟地盘成一个髻。光看那浓妆艳抹的小脸蛋就知道对方一定是个不安分的女孩子。

梁暖给伊客彬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他上学时班上也有这类女生，通常是被同学们私下里称作“骚姐”。别的女孩子都不与她为伍，而男生们又偏生爱以挑逗的名义顺便揩油。

三个人戳在原地尴尬至极的时候，正好梁暖的手机铃响了起来。她插在兜里的手直接接起，走出卧室，又在阳台垂头丧气的将手机划下盖子。这看似是来救场的电话实则是梁暖自己在口袋中按了音乐播放键。

“你妹吧？”伊客彬回望着梁暖的背影问身旁的梁薇。

梁薇抬起头来看比自己高一头的伊客彬，眼神显得尤为闪烁，“嗯。她就是这个样子，莽莽撞撞的，你别介意。”

〔3〕

梁暖懊悔自己刚才口无遮拦，又气愤姐姐并没有事先通知她一下就突兀地将伊客彬带了回来。其实梁暖早就该想到了，梁薇和伊客彬已经在一起同居了很长一段时间，枕头下面掖着的一盒“杜蕾斯”便说明了一切。

伊客彬很懒的理会梁暖，梁薇在厨房炒菜，他就出去上街遛狗，以避免与梁暖共同待在客厅里。梁薇说他养了一只叫伯爵的“贵妇人”，走到哪里都带着，宝贝得不得了。

梁薇一边炒菜一边问窝在客厅看电视的妹妹，“喂，他长得还行吧。”

“嗯，挺爷们儿的。”梁暖看着偶像剧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小平头，一脸络腮胡子，看似是刚刚剪掉，下巴处留有蟹壳青的痕迹。体格子很强壮，他低下腰时，梁暖可以从那半敞开的领口处看到伊客彬平坦的小腹和胸前成块的肌肉。

梁暖的下巴抵着遥控器，想着想着就不禁笑出了声音。

伊客彬是在她俩饭吃到一半是时候回来的，领着他的贵妇人狗。梁暖看它那雪球似的身体和扇子样儿的尾巴，就忍不住上前去稀罕它一下，可这只狗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样讨厌梁暖，对着她伸下来的手就是一口。

伊客彬在一边偷偷地咧开嘴笑，向着他的宝贝亲昵地喊了一声，“伯爵，你要磨牙找错位置了。”

她被气得狠狠的踢了那畜生一脚，伯爵在地上打了个滚，呜咽着跑到主人的脚下躲灾。伊客彬疼惜地将它抱到一边，连关心都不关心一下梁暖的伤势。后来还是梁薇天天带她去诊所打狂犬病疫苗。

她气得在地上直跺脚，戳着伊客彬的脊梁骨说坏话，“姐，什么狗屁人啊，你能看上他？”

 〔4〕

梁暖从北方G城回来的时候，可把王品源和许漾乐坏了。用许漾的话说就是，“没有妞的日子终究是寂寞的。”

他们和梁暖并不是一个班，可他俩却时不时往她班里跑。梁暖总喜欢自己一个人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上课没事听听MP3，看看小说之类的。许漾和王品源来了以后就往她旁边一坐，说一些不正经的话。

与王品源相比，梁暖讨厌许漾更多一点。

比如，许漾会给梁暖讲一些极为下流的笑话，动不动就伸手去碰她的身体，他说：“梁暖，听说你喜欢军人是不。”而后与一侧的王品源会意地对视一下，不怀好心地笑了，“军人体格子壮，办起事来给力给力。”

梁暖的课桌里放着一摞军事杂志，其实并不是她有多喜欢军事，里面的文字梁暖几乎看不懂，她看的仅是那风姿飒爽的军人。笔挺的小身板，如果女人站在一旁会更显得小鸟依人。

“卑鄙！”梁暖骂许漾。

她起身准备要走，许漾便抢走了梁暖桌子上的一本杂志。她夺了又夺，觉得实在没心情和许漾纠结下去，说：“算了，给你了。”

梁暖往前走几步，突然感觉里面的肚兜在不停往下掉，于是一摸脖子处的系带，竟然被人解开了。一定是许漾。她回头的时候看见许漾正笑得乐不可支，而王品源却一脸严肃地向他说着什么。

回家的一路上，梁暖都听见陌路学生在谈论自己，说她的妈妈在和许漾的叔父搞破鞋。梁暖听着刺耳，可连回头甩嚼舌根人一记耳光的心情也没有。

这样的情绪是她从G城回来后就开始了。

 〔5〕

梁暖又梦见伊客彬了。

一天，她在公园里散步，伊客彬就忽然出现在眼前。他很不友好地拾起花坛中的黑色胶皮水管，径直将乳白色的水柱喷向梁暖的脸部。说，“死丫头，你还我的小狗！”

不消说，这是一个佛洛依德似的梦，后来她也从学校的图书馆里查到了关于此梦的解析。很是猥琐。

梁暖有些厌恶伊客彬了，完全是因为那天他打了她几拳头。力气很大，连续几下子全部都擂到了梁暖的心口上。当时她泪如雨下，完全是因为疼痛难忍。

事情是这样的。

伊客彬的宠物狗死了，他把责任全部栽赃到梁暖的身上，凶神恶煞地像拎小鸡子一样把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梁暖拎起，质问个不停。仅凭借她喂了伯爵一根小香肠这个依据，就断定梁暖是为了报被咬之仇毒害了他的宠物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