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眉惹柔情•塞上血莲
“客观快请进屋,”她在前面领路,红袖一挥便掸去桌上的轻尘,“客官,请坐。我去去就来。”
外面的风吹得正紧,地上一盆炭火立即被寒风侵透,化为死灰。屋子里陈设的桌椅板凳因长久无人光顾都落上一层薄薄的尘埃。不经意的抬眼间,我发现在曲尺形的柜台前竟然还坐着一个人,她黑衣着身,头戴斗笠,长长的黑纱遮住了她的眉眼,直至腰际。
幽暗的客栈里,她呆若木鸡地坐着,与整个夜色融为一体。
“直勾勾地看什么呢?”
我被一声尖利的叫喊吓了一跳。
是红衣女。
她端着酒壶,迎风摆柳地向我走来,“你瞧,这遮着面的人都能让你看得直眼,若要揭下面纱还不把你的魂儿勾走了!”她掩面而笑,笑得妖气横生。
“琼儿,莫无理。”黑衣人淡然一句,除此以外,别无他言。
“知道。”琼儿理了理耳鬓的两缕青丝,没头没脑地问我一句:“不知客官可是去寻五毒邦的?”
我凄然一笑,“去哪里与你何干?”
“五毒邦罪孽深重,人人睚眦,来这等不毛之地除了去与他们秋后算账,还能作甚?”琼儿提起银壶,将酒盅为我斟满,“只可惜,早年他们邦中一子弟众叛亲离,杀死了邦主和众子弟,从此淡出江湖。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就放着吧!”最后一句她说得铿锵有力。
琼儿的手似暗夜里的长蛇,恍然已爬到了我的臂腕上,柔柔软软。她盯着我的眉宇,四目相对的片刻我看见有电光火花从她的眼里放射出来,勾魂摄魄。
“姑娘还请自重!”我站起身,霍地从背上拔出大刀,直贴在她的脖子上。
而她绝非寻常女子,从我执刀恫吓她的那一刻起,她的安定自若,她的不屑一顾,都在暴露着她非常人的身份。
“呦,多正经的一个男人,大侠~客官~”琼儿的声音越来越嗲,“可我见你眉峰凝紫,是中毒之象。算了,当我没说吧,何必动刀枪呢?”
她支开我的刀,千娇百媚的一笑,那笑声妖妖娆娆,在空旷的客厅里久久回荡。
我成日关在秋霜居里练武,岂有中毒一说,简直一派胡言。
夤夜时分,窗外飘起了白毛大雪,纷纷扬扬,二楼的客房里寒气凝重。黑夜仿佛是打翻了的墨盘,我窝在貂绒的被子里,辗转难安。
门缝忽然被大开了一块,白色的雪光一下子溢进来。窸窸窣窣,像老鼠啃噬木头的声音。
我盯着房门,迅速摸起火折子瞬间擦亮,纸糊的窗格子上立即投出一袭黑影,飘飘然若鬼魅。
是傍晚时坐在柜台前的那个黑衣人。
她见暴漏了身形,机敏地应了一声,“是我,后夜短冷,客官可需加被?”说着便抱着一张锦被款款而来。
我接过被子,狠狠地将其掷出门外,一直握在手里的宝刀直逼她的脑门。
“说出你的老巢在哪,交出残血红莲,或许我会饶过你主仆二人一死!”我说的气势汹汹。
不错,她与琼儿,正是我要寻的五毒邦子弟。就在琼儿为我倒酒的那一刹那,我惊奇的发现,在她袒露的锁骨处,半裸出一条斑驳不堪的蜈蚣纹身。
师傅说过,那是五毒邦的最好标记。也就是说,方才我执刀恫吓并非因琼儿无耻,而是因为她们是我恨入骨髓的敌人。
欲涌的血液压抑的太久,此时的我趾高气扬的站在黑衣女的面前,一柄泛着寒光的刀直至她的额心。
可她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会反抗,她木讷地立着,任凭泪水顺着两腮汩汩而下,最终在下颔凝结成一颗浑圆的冰晶。黑黑的面纱下,我看不清那是一张怎样的脸,是奇丑无比,还是精美绝伦。
狂风撕心裂肺的怒吼着,团团冷风吹开窗子卷进房间。
黑衣人的斗笠被骤然掀翻,她居然有着同凝烟一模一样的容颜,我不敢想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局。手一哆嗦,雪影刀哐啷一声跌地。
她拾起斗笠,转身欲驾轻功飞出,我用手去拉她的肩膀,长长的布条被撤下来。我清楚地看到在她的左臂上有一块諔诡的烫花。
“你到底是谁?”我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多年前身陷火海的我被一陌生女孩救走的情景。她为我挡下烧毁的屋檩,她一副老于世故的样子说:“这点小伤都怕,将来怎么闯荡江湖?”
她说她叫阿青赛珠,被五毒邦追杀,随师傅迁往中原,自此更名为凝烟。
可彼时眼前的人是何等的熟悉。
不知道什么时候,琼儿已经来到了我们中间,她似乎早就知道我的来意,冷言冷语道:“我知道你是受人挑唆,不管你知道了什么,但是我告诉你真相不是那样的……五毒邦仅此我们二人了,要杀要剐随你!”
可在这时,我却英雄气短,什么家亡血史,报仇雪恨全部抛掷九霄云外。我的手再也无法将地上的刀重新提起。
但我终究是上当了,或许琼儿早已再我的酒中下了毒,我只觉得头昏脑胀,腹痛不止,她们两个人的身影在我的眼前开开合合,交交叠叠。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破晓,我微闭着眼睛,偷听她们主仆的谈话。
“主人,他果真身中剧毒。昨日我见他眉间泛青,趁倒酒之际,摸了他的脉象,竟气若游丝。”琼儿煞有介事地对黑衣女说道。
有人接过话茬,“方才,我从他里衣内翻出一枚羊脂瓶,正是里面的毒所致。看样子,他中毒已非一日两日,想必是那个老贼暗中算计,终是想一斩后患啊!”黑衣女的手一用力,将那枚羊脂瓶攥成粉末状。
她们的话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师傅怎能害我?他说漠北干冷,那瓶子里装的是防皮肤开裂的胡兰油,每日服下一滴,可令肌肤平滑。师傅于我临行前亲自交与我的。
待我再要听下去时,只见那黑衣人忙打了手势,琼儿掩口不提。
最令我恼怒的是,我竟然在昨夜和黑衣女同了房。睁开眼后,我的通身一丝未挂,下体处壮若石柱,大有还要重温春宵的态势。
琼儿在一旁咯咯地笑着,而她却默默地出了门。
被抢夺初夜的我,恼羞成怒,想起身手刃贱妇,谁曾想衣物不知被她们藏到了那里。身体血液通畅,头脑清醒,不见任何中毒之象,心下甚是奇怪。
黑衣人到底是没有告诉我她的名字,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刻依旧缄默不语,
正午的时候,琼儿大声地喊我过去,我亲眼看见黑衣女微笑着倒在琼儿的怀里,从此溘然长逝,香消玉殒。
五毒邦曾以奇毒名扬天下,精通药理。据琼儿所说,我所中的毒乃宫消散,无药可解,解此毒法唯有与女子交欢,将毒性转移。
黑衣女的舍己为人令我大彻大悟,她绝不是杀害我南宫族的祸首,我怀疑师傅始终有事瞒着我,甚至对我心怀鬼胎。不然,我初涉江湖,未结下仇家,体内的毒又是从何而来?或许黑衣女说得对,是师傅要毒杀我,可疑点就在黑衣女、我、师傅之间到底有什么陈年过往?我问琼儿,她却一言不发。
黑衣女的尸体被我们草草地葬在了滚滚黄沙里。
当晚,弥天大雪,天地间一片惨淡。
琼儿按照黑衣女的生前遗言,腾出一间房做灵堂,灵堂里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像,画上的女子,双眉炯炯,面庞坚毅,和我当年初入清华门时从师父袖飘出的那个人不差分毫。琼儿为她塑了一尊雕像,塑成的她双膝跪地,正对着画里的女人。
“那是邦主,又是她的娘亲。是她亲手杀死的,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男子平安幸福!”这是琼儿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说毕,只见她口漾鲜红,一柄短刀自腹部扎入身体。
她的殉主而去终究是给我留下了太多的悬疑去揣测。而愚钝的我从未想过,琼儿所说的那个男子正是我南宫漠。
是夜,寂寞沙洲冷。
我从客栈里走出,乘着风雪赶路,竟有泪水滂沱而下。我本来服过了断情丹,理应淡漠了世间的情情爱爱,可我不知道此刻又为何英雄气短。
(七)真相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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