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成殇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一.

    狂风。尘土大作。跑道上的男生气喘吁吁,汗落如雨,汗水和着沙尘在他棕红的脸上划着道道儿。

    光阴冷凝在十二年前。操场跑道上的少年,脚步缓慢起落,脚下生石灰刻画的跑道白色已经斑驳。是仲春四月,杨柳绿意羞涩。狂风肆意。我的座位临窗,瞥见操场上的朱郁,只需眼光微斜。

    教室里阳光普照。是班主任的物理课。参照物。运动的。静止的。朱郁是运动的。我是静止的。朱郁眼里的我亦是运动的。我眯着眼睛看黑板上的板书,那里亮光光白茫茫一片,所有细小的字像蚊蚋顷刻扑面。眼眶热辣。

 

     十分钟前。坐我身后45度角的朱郁在给我前座的小雅传纸条。纸条夹在一本封面花哨的日记本里,朱郁伸长的胳膊斜斜刺进我眼睛的余光。带着目中无人的狂妄与炫耀。我是班里的女班长。我头发乌黑,唇红齿白。朱郁,他对我视而不见。我听见春天的风拍击窗棂,听见细沙卷起在玻璃窗上如同春雨微落。我感觉到心底的不安搅动,像呕吐般胃内翻滚涌动难以遏制。浑身冷汗涔涔。朱郁伸长的胳膊再一次跃跃欲试经过我视线时,我手中的课本脱手,平展展地落在地上。啪。干燥的地面上有灰尘溅起。讲台前女老师手中粉笔的吱扭声戛然而止。她回身过来的眼神正落在朱郁伸长的胳膊上。小雅侧转着身子。

    年轻的女老师飞身前来。鞋跟咔咔。她涨红了脸,日记本“啪”地甩在桌面。她食指尖尖。朱郁,出去。

小雅的头埋在胸前,大颗泪水静静滑落。

    日记本里纸条上的内容我无从知晓。

    此后的日子里朱郁与小雅,老死不相往来。

 

    朱郁的位置调到了我旁边,而小雅则被调到了与我们同一横排距离朱郁最远的位置。他们成了抵制早恋毒苗的反面教材。他们在同一时间变得沉默且愤世嫉俗。

    我身边的朱郁渐渐地对我心生信任。他从未怀疑我的课本脱手是失手还是刻意。他在那些沉默的日子里渐渐对功课生出兴趣,而上扬的分数同时让他回复自信与爽朗。除了班主任的物理课。他在那些课堂上画素描。是我的侧脸或是前座同学的后脑勺,也或者,是班主任发怒的、扭曲变形的脸。画完了用胳膊肘轻轻碰我,将画推到我面前。我“噗”地笑出声来。年轻女老师的目光锐利地扫视过来。在她眼里,朱郁完全是坏了一锅汤的那条鱼。然而我不这么觉得。我一遍又一遍地规劝朱郁。朱郁,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朱郁。苦口婆心。越来越觉得自己就像是规劝贾宝玉的薛宝钗,不知是不是惹得人厌烦。

 

           二、

    六年前。盛夏的篮球场。朱郁古铜色的皮肤上汗珠晶莹。我的小小心脏雀跃得呼之欲出。

这是我与朱郁的重逢。我们同桌两年而后各自求学。是室友小锦说的,与兄弟学校的篮球赛场上有个帅哥。小锦说他个子怎样高,身手怎样矫健灵活,眼睛怎样清澈无尘。哦,天上掉下个流川枫。

    我毫不费力地认出了他。不是将近六年的时间他毫无变化,而是,我早已将他可能发生的变化一一设想。他身体健硕面孔俊朗,汗水晶莹笑容一如雨后晴朗。他符合我对他的所有设想。他符合我对男人的一贯审美。他的出现符合我对爱情的所有逻辑猜想。他是我感情后花园的参天大树。他一直在。一直在生长,枝繁叶茂根深蒂固。

    我听见女声的尖叫,她们叫他的名字。我想我可以,用沉默扼杀她们对他的所有臆想。是的。我在他们中场休息时挤上前去。我遭遇到她们的白眼、低声咒骂以及暗地里的推搡。我挤上前去,隔了恰到好处的距离,三米或者两米。我静静地注视他。就像是梦里许多次做的那样。他在喝水,扬起的脖子喉结抖动,有几滴落下来,淋漓地滴进他的领口。他的目光一略而过我的脸。再慢慢地,回转来,若有所思。我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纠缠。我听见我的心跳,有力撞击。我浅浅微笑。我想我是美丽的。我的眼睛因为喜悦而灼灼生辉,我的脸孔因为激动而粉红盈润,我的唇角上扬唇色光泽流转。他大踏步地来了。三步,或者只有两步。他来到我面前。他的目光不离我的视线。他站在我面前。他说,于小均是你吗?是你吗于小均?我听见他的喘息,如同涨潮前的隐约澎湃,也或者,山雨欲来。我看到他脸上的汗水,有几滴正从头发中泌出,蓄势待发。他的鼻梁挺直,有几粒小小的雀斑静静蛰伏。他的嘴唇单薄唇线棱角分明,此刻它们在微微颤抖。它们在微笑,露出雪白牙齿。我闻见他汗水的味道,那样亲近,是荷尔蒙的吸引。

 

    第二天我收到了朱郁送的礼物。精致的玫红的MP3。存的是王菲的歌。只有王菲的歌。从王靖雯到王菲。他的目光锐利如钩直探进我心底。他说,我想你会依旧喜欢她。

    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我同样一语双关地回答他,是的。她的声音如同天籁。

    我想我是长情的人。

    我的回答让他有信心单刀直入。他说,小均,我想你可能已经有男朋友了。

    不。我是长情的人。

    我自然没有告诉朱郁,就在我遇见他的那个傍晚,我和我现在的男朋友说了分手。他不甘心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他红了眼睛。不是因为难过哭泣,而是不能置信与不甘心。我冷静地告诉他,我找回了最爱。是的,不是不爱,只是不是最爱。我震惊于自己的凉薄。可是我向着朱郁奔跑的脚步义无返顾。我说,朱郁,我一直在等你。

    他笑了,皓齿明眸。他伸手抚住我被风吹乱的头发,他说,让我们重拾旧好。

    不。六年前我们没有故事。我们是要好的同桌义气的哥们。虽然我对他一直匠心独具。可是仅此而已。

 

    后来几天的球赛中我摇身一变成为朱郁的女朋友,抱着他的外套毛巾纯净水眼波忠诚追随。朱郁的目光屡屡看过来,寻到了我便笑着扬一扬手,贴心贴肺的模样仿佛多年未曾远离。我知道在我与男友分手的同一天里朱郁也和他现在的女朋友说了分手。我们没有义务忠贞不二,我们都不甘寂寞,可是我们同时向对方飞身而去,不管不顾。我们在一起了。我们相爱并且默契度上佳。像热恋的男女般激情迸射却又像老夫老妻般理解包容。那段日子的天空似乎格外高远格外湛蓝,连往来的风都掺了蜜糖般甜丝丝,粘稠得发腻。

    我对他的前任女友发生兴趣。我追问她的好与不好,甚至他和她的亲热缠绵。他不胜厌烦却又啼笑皆非。我对他当初写给小雅的纸条内容发生兴趣。准确地说我一直在吃醋一直在嫉妒——他情窦初开的女孩不是我。他不肯说。他只是伸手搂搂我肩膀。我撒娇,扭股儿糖般地缠着他。朱郁朱郁。他乐,却仍是不肯说。我装作生气地将身子扭向一旁,挤下几滴既娇且嗔的泪水。有什么比爱人的泪水更有杀伤力呢。他扳过我双肩。他无比认真地说,凡事皆有因果。她是因,而你是果。唯一的。结果。

    是啊朱郁,我多希望你是我人生的皈依。

 

          三、

    四年前。艳阳天。树叶亮汪汪,阳光微风照拂下微微地颤。我的耳朵里塞着耳机。王菲在我耳边轻吟浅唱。旋转的木马没有翅膀但却能够带你到处飞翔音乐停下来你将离场我也只能这样。朱郁在街的对面向我招手。我扯下耳机,听见自己笑声咯咯。下一秒。朱郁的蓝色仔裤飞快地被绞进车轮。车轮的紧急制动与地面摩擦的尖叫掩盖了他腿骨断裂的声响。然而我分明听见那声音清脆震撼如在心上。我大张了嘴巴却听不到丁点儿声音。我感觉到我的眼泪像春天冰雪融化般无声而汹涌地经过脸颊。朱郁手里的冰淇淋被甩出去老远,面目模糊地跌在车轮下,碾得稀烂的蛋筒发出清脆碎裂声响。一只奶油草莓双色冰淇淋。朱郁到街的对面不过是为了给我买一只奶油草莓双色冰淇淋。日光白花花。射穿了我的眼睛。

    我看不到他倒下去之后的脸。他的周围围满了人。我的双脚像被钉在了当地。不能动。不敢动。人群。救护车。警察。唏嘘。感叹。混乱。混乱。只一个念头,那倒下去的,怎么不是我?

 

    世界丧失了色彩,白茫茫。我不喜欢这样。我在朱郁的病房里插满了花。大束的玫瑰,火红,丝绒般绽放。他视而不见。朱郁的左膝以下被迫截肢。他的篮球足球他周末时的舞会他少年时尘土飞扬的操场。少年时的朱郁步履沉重挥汗如雨。操场上风沙四起沆瀣一气教室里阳光普照莘莘学子。我陷害了他。我故意将课本掉在地上的。厚重的课本正面向下掉落。啪。我就是要让老师发现他们的举动。我嫉妒。

    朱郁沉默哀伤绝望。他没有迁怒于我。可是他抗拒。他的目光鲜少与我对视。他接受我给他擦手和脸。他目光空洞闪躲。我像是他最普通的朋友。他接受我关怀探视的好意却抵触我的亲密靠近。当他的母亲或者护工为他擦拭身体扶他起身便溺时,他总是语气冷淡地说,对不起,请你回避。我回转身,觉得自己很多余,很悲伤。无所适从。他的母亲语气尖酸。是的。我理解。我是她儿子的劫难。一直是。要打要骂要杀要剐。我无话可说。我爱他。我险些哭瞎了眼。朱郁,他对他的母亲说,不许你为难小均。你不能为难她。否则,我从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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