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突然觉得我需要一双平底鞋。其实也不算突然，如果你知道每天都踩着双大于五公分的高跟鞋有多么腿肚子转筋的话。是的，大于五公分。五公分在我看来约等于平底。

    我就是喜欢那种细高跟的鞋子，显得腿部修长，整个人挺拔妖娆，不自觉地，就把腰背挺直了。

    我总是开玩笑地说，这才是真正的直立行走。有男同胞对我怒目而视。因为担心他们的眼珠子瞪出血来，我每每补充，是脚掌脚心脚背的直立行走。他们说，你至于吗，谁遭罪谁知道。又不是个子低。要挺拔干嘛不绑个高跷，那多鹤立鸡群出类拔萃啊。

    我抚案大乐。谁是鹤谁是鸡啊。

    笑归笑，某一天，我忽然决定再不遭这样的洋罪了。

    那天晚上回家，我用一副决绝的姿态狠狠地蹬掉了那双高跟高腰的靴子。估计它也被我践踏得够呛了，并且大概从我的动作力道上猜度出了自己即将被抛弃的命运，它颓丧地向旁边一歪，倒地。

    我需要一双平底鞋。急不可待的那种需要。

    那天晚上，我在梦里踩着的，都是那种舒适柔软又好看的平底小短靴。健步如飞。

    嗯，最好要那种小牛皮，服帖柔软地包裹住脚背脚踝。脚踝处是宽松、略有盈余的，看上去闲适随意，且，刚刚好塞得进窄窄的裤脚。

    要么，可以是那种质地挺括的系带子的翻毛高帮鞋。最好是颜色黯旧的，略有沧桑的质感。配一件宽大的纯棉连帽外套，黑或灰或军绿，都好。再随意搭条长长的围巾，舒适温暖青春飞扬，多好。梦里都能笑出声来。

    当然，现实和梦境是存在一定差距的。

    第二天一大早，还没等我扒开眼皮，便恍惚听见窗外的风声。据说懒人听风，越听越凶，而这个春天的狂风好像格外肆虐。可是又有什么能够阻拦我追逐美丽的脚步呢。

    我给好友打电话，想约她一起。这人大概须臾之前还在某个打结的春天的梦里辗转，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十足是抱怨的呢喃。她说，你有没有人性啊，这一大早的，不去。

    不去就不去呗，还骂人。牲口。我说，那你继续憔悴着，我拥抱春天去了。

    然后我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着商场进发了。很是差强人意。穿惯了高跟鞋的人都知道，高跟鞋和平底鞋的身体重心是不一样的。我有了严重的身体后倾几欲跌倒的失重感。妆容精致的服务小姐满脸是笑：看，多俏丽时尚舒适。

    我长出一口气，回她：一条腿短。

    这话出自本山大叔的小品《卖拐》，不说地球人都知道，至少东北人都知道吧，可是那姑娘登时笑喷了。这笑点比我还低。她从鞋盒里拎出另一只：就说了让你两只脚都换上效果才好嘛。

    我说，不用了，亲，麻烦你了。

    那天我试了好多双平底鞋，可是再没有那么一双让我萌生把它带走的欲望。再一再二，三而四，不管人家烦不烦，反正我是烦了。

    后来只好给自己放宽了政策，只要是小于等于五，且看得过眼穿起来舒服就罢。政策一放宽，哗，鞋们琳琅满目。世界真是美好。

    拎着购物袋经过朋友家附近的时候，她正一边咬着苹果，一边听着曲儿，吧嗒着嘴儿含混不清地给我打电话。她说，把你的春天押解上来我看。

    我说美得你，我独享。

    写下这些字的时候，我急赤白咧买回来的那双半高跟的鞋和与之相配的衣服裤子围巾，还安详地躺在柜子里，已经超过了半个月，至今没有得到穿用。

    它们只是让我感到了安心。或者说，叫安全。安全感。即使现在我仍旧套着让我又爱又恨的高跟鞋。脚步锵锵的同时，心里却平静了。

    物质，有些时候也不过是为了满足心理的需要。

    这样一想，姑娘们张望着爱情要了房子要车子，还不能少了票票的心理，便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了。

    女人么，说到底，大抵还是缺乏安全感的。以致于经济基础不仅是生活保障，也成为了心理保障。

    亦舒写：没有很多很多爱，就要很多很多钱。我真崇拜她。

    我有一个弟弟，且不说他有多优秀，反正我觉得女孩子嫁他一定会是幸福的。某一天，弟弟拿到了他自己新购住房的钥匙，我对他说，恭喜你，成功赚到了婚姻的起步价。从今天起，你有一定的资本以婚姻为目的谈恋爱了。

    昨天我的一个姐妹还在电话里和我抱怨。她说她看上了一件衣服，高品质。配了相同品质的裤子、鞋子以及打底衫什么的，足足要好几位数。她叹气，说真是活不起了。

    我不以为然。我说去掉那好几位数后面的一位，再除以二，照样儿可以把你打扮成一枝花儿。何必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

    物质享受永远是个圆，没有顶点。而时尚不过是条猫尾巴，再怎么辛苦地打圈圈，也未必够得到。反而把自己累得气短心慌。怄到吐血。

    另一位女友，算是朋友里面最有型有款的一个。外形和存款。她经常驱车去大市场里的摊位上淘衣服，你信么？用买一件衣服的钱赚回多件来。高品质的低价位的，穿穿搭搭。好看。绝对是一道风景。不就为了好看么。比起那些把贵重稀有金属挂满脖子镶满手指、动辄恨不能把人民币缝在身上亮相的女人们，不知道要可爱睿智多少。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话没错。

    只是，若要一味追求物质，以致于被压迫成雷峰塔下的白素贞，那就多少有些悲哀了。

    高品质的物质生活，是锦上的花。锦上添花固然好，只是若没有花儿，那锦也终归还是块儿好端端的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