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对不起。我又要假装慈悲的陈述心境。七天时间。三个人。三条同样的信息。他们做了父母。成为这个尘世最为普通的男女。同样的路，我们每个人都要走。可每个人在这条路上看到的风景却各不相同。

每个周末，都要在这条古老而又脏乱的小街走许久。已然成为一种习惯。像一抹晚霞，映红天边的浮云。站在时光的暗影里，吹着鲜亮而又悲伤的曲调。将流年的思念寂寞孤独统统卷入泛白的澄明里。

这个城市的雨季漫长的足以致命。以为日历上的夏天到来，颜色就会改变。前几日的晴朗，也似一阵稀落的对白。留下毫无归期的等待。

雨一直下。像个要命的刽子手。突然有些怕。在屋子里开了灯，放起音乐。

不知何时，形成一连串冷冷的动作。缓慢戴上耳机，打开音乐。斜倚在靠椅上，眼睛死灰般盯着屋顶。持续的状态大约半小时。脑袋如缺氧，没有意识。只是那么听着，也不知歌曲里那些声音的跌宕。只记得，有声音在耳朵神经里闪烁。

「贰」

出了车站，看见蒋怡笙的笑脸。相约成为定势。每个周末，她都在这里。像个守时的闹钟，会准时叫醒你来赴约。在街上行走时，我们一前一后。 一米的距离。不牵手，不说笑。交流用眼神和手势。好像一道分界线，这是我们的楚河汉界。谁超越了，就面临着被驱逐或者被吞吃。

沿着那条很长的台阶爬山去。可以看见巷子里塞满的公交车。排成一字长龙。等车时，怡笙去买了冰水。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像灯光的影子一晃而过。雨水顺着窗玻璃滴落。子辰，我送你走。知道你不喜欢这样老套的方式，可我想……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我想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送别吧。

她想说什么。翕动的嘴唇始终没有合拢。有些分开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就如我们无法选择在什么地方相遇相知并相爱。这个小城，有我们大半的青春年华。我会记得这里，记得与你的每个瞬间。怡笙，为什么人总要走走停停，用这种惨无人道的方式跟过去告别。为什么选择必须付出代价？

「叁」

我一直记得这个女子温和的笑容。她总是那么安静的跟着我，走这条脏乱的小街。走过 “六和豆浆”，走过“巴渝人家”，走过“永辉超市”，走过“南城广场”。然后站在天桥上，看脚下。风吹过来，卷起洗发水的味道。然后逸散在鼻腔。

分开后，我会来看你。在每个我觉得孤独的时候。350公里的距离，在我心里可以用微米来计算。等阳光安好时，我们去柏星公园看落日。阳光从竹林里投下光影。涟漪的波纹像手掌纹。粗厚而又纤细。怡笙，你知道吗，有时候孤独会提高记忆力。那些曾经不在意的微小琐事都会清晰浮现。记得这些，说明我们的爱情还没老。

雨停下来。周围的人收了伞。店门口的音乐又响起来。也或者它根本没有停。只是雨声模糊了它。公车司机是个年约30岁的女子。穿蓝色工作服，戴一双白手套。有着重庆人独有的浅淡笑容。瞧，这个世界多美好。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位子，然后安定下来。等着下一站的到来。就好比这公车。我们挤着坐上去，只为了找到合适的位子。找到位子后，又想着下一站的风景。

「肆」

一直看着窗外。高大的香樟树遮住天空的颜色。路两边破旧的房屋上有大大的“拆”字。老城改造，主干道拥堵。许多车辆鸣笛催促。每个人都患有严重的公车焦躁症。唉声叹气，脏话连篇。时间久了，有人主动要求打开车门，下车步行。

子辰，我以为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不会离开。就算有一天我不再能陪你，陪你走那条街，你也会一直在我身边。原来，只是我的错觉。错觉而已。你是那样沉寂的男子，留在这里，一定会觉得失望，觉得累。那么，好，你走吧。你走了，剩我一个人独自守望。

对不起，怡笙。是我不够好，才不能为你放缓停留的脚步。我一直都不懂得如何去爱，如何去疼惜。对不起，怡笙。离开后，我一个人会去那年我们去过的小镇。你曾说过，那是你心里最美的地方。我们一起五年。你不曾要求过什么。每个夏日你会坐在看台边，看我和那帮疯子们玩球。冬日时，我们一起去小镇看结冰的江面。总以为，只要能陪着你，就是足够多的爱。可现在要走了，才发现，原来我亏欠了你那么多。对不起，怡笙。

「伍」

时光恍如这些不断运行的公车，在阳光风雨中明灭寂然。它在这个四季并不分明的城市不断繁衍开来，密布一群群因聚散离合而又各自出走的人的心底，并通过不同站台将人和这个城市的血脉相连。往复循环，日久不息。

站在轰隆隆的黄山大道，我望见了那个醒目的“CQ”标志。四周尽是陌生而又漠然的面孔。突然炫亮的播音员的声音，终于使我悬空的心安定下来。到站了。到站了。三十分钟韶光一闪而逝，更多的人继续搭载这趟未到达终点的公车，在期望等待中，留下孤单又模糊的背影。

在这座城市里，每个人都有过属于自己的公车故事。与亲密的人擦肩而过，与陌生人相视而笑。多少人的命运如同这公车，被带上气味杂陈的车厢。多少聚散离合，成为公车站台上永无休止的忧伤。而我终于停下来，停下来看看周围的颜色。这个阴雨的季节，依然是满目荒凉。再也不需要期待什么。只因终点站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