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听荒城
七月二十号,也就是阴历六月初二,聒噪的蝉鸣以及喧闹的装修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从床头摸索到手机,还差两分钟便是八点。我起身时想到了刚刚才结束的梦境,心里还是忐忑不安。那个模糊的梦伴随我洗漱,吃饭,听歌,写字。隐约记得那里有一场厚重而潮湿的大雾,我赤脚走在粘稠的山谷,白色的瀑布一泻而下,青绿色的不知名的藤蔓互相纠缠,野草上覆盖着晶莹的露水。我看见朦胧的雾里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晦涩的天气包裹着周围的世界,他的脸上笼罩着阴云。涌动着黑色潮水的眼睛,冰冷的注视着我,我开始感到害怕,害怕自己会看见他的脸,害怕承认他是谁。很快的,那个男人的身体开始变化,变瘦,变矮,他的头发开始变长,卷而黑,如同海水袭来时带来的波浪。他变成了一个女人。我依旧看不见这个女人的脸,只觉得她的气息是如此的熟悉,好像我和她曾经在一起很久很久,久到我开始忘却这段记忆。我突然想要逃,藤蔓牵绊住我的身体,她越来越近,于是我惊醒。
我一如既往的害怕现实带来的伤痛,阿瓷曾经告诉我,如果你总是这样子活在不现实的世界里,恐怕最后受伤的只有你自己。我承认,她活的比我明白,至少脑子是清醒的,虽然她家境富有,衣食无缺,可是十六岁以后,她就开始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生活,父母定期去看望她,给生活费,可是阿瓷坚持靠自己。很多人说她的心里阴暗,其实从某一方面来说,我比她要暗的多。我常常把心思藏在最深处,然后用世人都喜欢的明朗的姿态去执行我想要的目的,我曾经一度嫉妒着阿瓷拥有的一切,漂亮,富有,没有烦恼。这些我都没有和她讲过,一次都没有。前段时间,她写了一篇文章《远》。她说她曾经爱过一个女孩子后来却成为了她的闺蜜,看到那句话的时候原本以为足够强大的我却忍不住留下了眼泪,我从不想成为矫揉造作的人,可是当时我根本无法抑制自己的思想,我的眼泪像洪水一样冲垮了堤坝,冲刷着我皮肤的每一个角落。我是如此幸运的人,被男孩子爱过,也被女孩子爱过。原来,在我的身后,还有这样一大群人在默默的守护我,我又怎能自私的不管不顾坚持自己的路呢。我多么希望时间可以走的慢一点,这样我便可以一分一秒的进行我口中的救赎,我要用余生来偿还我的罪孽,我黑暗与光明中互相排斥的相对面。
七月十九号,我决定暂别腾讯与新浪一段时间,我想留一些时间,前前后后的反思,回想我的过去,设计我的将来。这个决定的很大原因是,我想弥补我曾经隐藏在黑夜里的罪孽。打算离去的那天晚上,和七妹聊天到很晚,最后互相发了两条短信,就当是作别。现在想来还觉得不可思议,为何从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讲自己故事的我会和她说这么多话,也许因为她还是个孩子,所以自己才会选择放开。又或许,这就是人们口中的,相见恨晚。她说,我等你回来。看完这句话,我默默的问自己,我还可以走多远。刚刚从高考中解放出来的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的就踏上我想要的旅程。或许我很快就回归,或许我会离开更久,我不想被谁憎恶,我只是有的时候对太多事情感到难过,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简直可以摧毁我。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不是不寂寞,也不是不害怕,只是阿瓷告诉我,一个人想要变得强大不是简简单单断了曾经就可以,而是在他面对过去的喜怒哀乐依然能够保持波澜不惊。蓝子写过我的收放自如,写过我的惹事生非,写过我残忍的自虐方式。我在很多人眼里,永远是个喜欢微笑,明朗,活泼开放的乖女孩。可是,你又不是我,哪知隐藏在我心里的非人的痛苦。七妹说,那个人有病。其实我想说,我们每个人都是病人,只不过病的类型和发病时期不同而已。我倒是愿意生一场病,最好可以让我忘记所有的不快,最好可以洗去我脑海里保存的记忆。这样,我便可以另立门户,开始崭新的生活,更不用背着过去的负累,在各种眼光各种声音里活得不人不鬼。我真的不想再,在这种充满腐朽气味的夜里苟延残喘。可是阿瓷,你说过去我拯救了你,那现在谁来拯救我呢。
下午又下了一场滂沱大雨,雨水落在地上发出震耳的声响,雷鸣如同天空的怒吼,炸响这个夏季的宁静。黄瓜的藤蔓顺着晾衣服的架子攀爬,雨水带给它们的仿佛是新生。我知道,每一次雷雨过后,它们都会比前一次更加鲜活和生机勃勃。可是,这一场雨,却增添了我心里满满的惆怅。七妹发来短信时,我正好挂了和阿瓷的长途电话。昨天张家港有轻微的地震,而中午,我却早已梦见这一幕的发生。生活里充满了我们不能解释的千奇百怪,你可以说这是一次不可思议,我却将它看成命运的指示。七妹因为同校的学生病死而惊恐,阿瓷因为情感问题在每晚喧嚣的酒吧酗酒,而我,关了与外界的联系思考我的命运。城市那么大,这么多陌生的行人在里面来来去去,擦肩而过的,也许曾是生命里最重要的,再见的,或许就是以后的相濡以沫。我站在这个城市的十字路口,被色彩缤纷的霓虹迷乱了双眼,我突然间在生活了十九年的城市里迷了路。行人的脸在我眼里如出一辙,我想找一个人询问回家的路,可又惧怕他们带着鄙视的眼神,于是,我在路边站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天空乌云密布,热风四起,我意识到这个城市即将落雨。
当我找到了回家的路,看见的已是满眼的泥泞和凄楚。
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一首歌里说,只要眼睛看着天空,泪水就不会掉下来。可是为什么我已经仰起了头,不眨眼,眼泪还是会倾盆而下。我忽然很想学阿瓷,在朦胧的惆怅的失眠的夜里,喝一杯或两杯烧酒,然后坐在家门口点上一支烟,烟尽愁亡。她说燃着的火焰可以救赎我们的灵魂。我说圣女贞德葬身在火海,而她无罪。她说我们的举止只是心安理得。我说我的生活是为别人的脸色。我知道这个大胆的举动永远不可能实现,因为家里人知道我这样沉沦一定会伤心欲绝,为了让身边的人快乐安心,我选择放弃自己的决定。我又开始每天微笑,每天歌唱,每天强作毫无烦恼。于是,他们就真的认为我的生活无忧无虑。我只是想要身边的人开心,能不能不要真的以为我是个木偶。我会哭会闹会笑会跳有烦恼有惆怅有爱的人被人爱想要简单却总是复杂哄别人开心却没人理解爱和陌生人说话却总被熟人伤。这样的我,你可不可以接受。看见过一句话,如果你见过曾经的我,就会原谅现在的我。你爱着伪装的我,能不能麻烦你顺便也爱一下真实的我。十三姐在《清欢》里说,总有一种情感胜过爱情。我现在总算是找到了那种感觉,比爱情要晦涩,比爱情要绵长,比爱情更让人刻骨铭心。我把这种情感定义为思念。我思念每一个认识的人的过去,悲的也好喜的也罢,凡是跟我有过关联的,我都会认真的思念一遍。亲爱,不要感慨我的多愁善感,我只是不想放弃我走过的路程,我还是会在每天临睡前怀旧一遍,想起快乐的我会眼角带笑,想起难过的我会眼神忧郁。
这些天,过的并不好。我看见越来越多的人离开我的世界,越来越多的人进入我的世界。离去的,有我深爱的。进来的,有深爱我的。只是,他们的面孔越来越陌生,我渐渐的分辨不清他们了。从未有过的落寞感,在分别的那几天包裹着我,他们一遍遍对我诉说那些被灰尘覆盖住的故事,我不得已张开双手去接受,有时我想要的,不过是内心的静谧瞬间。如果哪一天,你也想走了,请提前通知我,不是要去给你送行,而是我要花时间去牢记你。因为你,我的旅途有了不一样的风景。你可以走,但请不要带走我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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