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
墨玉记得那是桃花纷飞的季节,漫天的花瓣纷纷扬扬。春光明媚,各类鲜花竞相开放。年轻的帝王拥着新封的夫人,神色温柔。娇艳的舞女姿态轻盈,翩然起舞。
气氛其实很微妙的。
一侧坐着是脸色铁青的皇后,衣裳华丽,眼中却散发着怨恨的光芒。圣上笑容温润如玉,是个极为年轻英俊的男子,只是神秘莫测,叫人看不透。新夫人笑容柔和,神情间却有一丝诚惶诚恐。
但最显眼的不是他们,而是一身绯衣的俊秀少年,模样不过十六七岁。玉面朱唇,一双美目好似明玉,铮明瓦亮,漆黑剔透。唇角边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墨玉看到他眼角边有一颗细小的朱砂泪痣,趁着洁白的皮肤在阳光照射上愈发显眼。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身形纤细而又修长,混杂着少年与男人的特征。那绯衣他人穿着便显得太过张扬,但在他身上却恰到好处。墨玉不知怎的就想到貌若桃花这个词,想着竟是极为合适的。
墨玉知道他是谁,或者说宫中上下谁人不知。
当今圣上宠臣韩嫣,生得俊美清丽,文采斐然擅于骑射更是精通音律。自小陪伴圣上念书,身份特殊。新夫人卫氏字子夫,原不过是平阳公主家的一名歌姬,承蒙圣恩,平步升云。
只听圣上笑声朗朗,“如此良辰美景,倒叫朕想起第一次与夫人相遇的情景。”
卫子夫娇声软语道:“可惜如今臣妾身怀六甲,不然愿为陛下起舞助兴。”
圣上一笑,道:“唉,朕如何舍得叫你这般辛苦。只是这般乐师水平实在太糟,倒破坏了这雅兴。”
他这么一说,自然吓得声乐们纷纷停下,诚惶诚恐下跪谢罪。
圣上莞尔一笑:“算你们好运,眼下正好有个现成的师傅。韩嫣,不如你来演奏一曲,叫这帮奴才见识见识。”他语气清淡,神色却有一分挑衅。
那绯衣少年顿时沉了脸,但不过片刻又笑了起来,道:“臣早已许久不练,只怕这般水平,污了陛下、皇后以及夫人的耳。”他声音清凉通透,让人听着便心生愉悦,只是语气坚定,仿佛不容推却。
圣上道:“无妨。就当朕给你的特权,让你练练手。”
韩嫣道:“臣的那把琴搁置在府中,还是改日吧,用别的琴臣不习惯。”他的笑容不变,但语气已经有些不敬,固执地瞪着圣上。
“如此说来你是想抗旨?”圣上微微眯起了眼,气氛一瞬间降到最低点,下一刻可能就是毫无预兆的暴风雨。谁都在忐忑,连卫子夫也离开圣上怀中,正襟危坐,不敢言语。倒是皇后,原本脸色铁青不言不语,此刻倒是抬起头来扫了一眼韩嫣,竟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韩嫣嘴角一撇,忽然拂袖离去。笑容再也挂不住,脸色倒与皇后刚才有几分相似。
“哎,王孙,别走,朕是开玩笑的。”不顾周围还有人,那位年轻的帝王忽然站起身追了上去。这玩笑可开大了!
皇后挑衅地看了一眼卫子夫,满是嘲讽,又带着一丝悲哀。
“都散了吧,今天这歌舞想必是看不成了。”皇后神色恹恹,道,“来人,本宫要回椒房殿。”
顿时,该走的走该留的留,只有那桃花还在肆意地飞舞。
“王孙,是朕错了,你别气了。”刘彻拉住绯衣少年的衣袖,转眼间他好像已不是帝王,只是那个叫刘彻的少年。那绯衣少年甩了几下挣脱不掉也便罢了,只回头道:“回去作甚?莫不是还要臣替卫夫人奏乐?”
“哎,你的脾气是越来越糟了,就算让你演奏一下也不必生如此大的气吧?”
少年神色一禀道:“臣即为朝臣,自然是负责替陛下排忧解难。今日陛下若要臣上阵杀敌,就是前途凶险必死无疑臣也义无反顾,绝无怨言。但要臣如戏子一般以歌舞声乐讨好后宫,那是万万不得的。臣家族世代为武将,各个是铁铮铮的男儿。学声乐不过是一时喜好,绝不是用来讨好人的。陛下即便要怪罪,臣也还是不会答应。”他神情严肃,说得极为郑重。
刘彻道:“你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严肃,这倒变成朕的不是了。这脾气,除了朕天下还有谁受得了。”语气无奈,却又充满了宠溺。
少年一撇头,竟像是在抬杠,显然一点都不领圣恩。
刘彻拿他没办法,只好哄着:“好了好了,这回算朕错。朕发誓以后绝不会再这样了,你也不许再生气,哪有臣子像你这样的,早掉了好几回脑袋了。”
少年这才缓了脸色,又道:“陛下今日恐怕是故意的吧?与新夫人亲亲我我,也不收敛一番,可不见皇后的脸色有多难看。”
刘彻一撇嘴道:“她吃醋,你倒是大方的很。朕不激激你,倒仿佛你一点都不在乎似的。”
少年“扑哧”一笑,笑容甜美又有一分调皮,他生得美,倒叫刘彻移不开眼睛了。
“这倒成了我的不是了。我若是跟皇后一样吃醋,你才要头疼呢。哪有人像你这样生在福中不知福的。”
他一说“我”啊“你”的,刘彻便知他的气消了,便笑道:“她吃醋,朕当然头疼。但你吃醋,便意味着你在乎朕,朕当然高兴。”刘彻伸出手指了指他的胸口,“朕要的是你那颗心。”
被他这样深情注视,少年也不觉红了脸,道:“好了。你这样跑出来,怕是人都散了。本是为卫夫人办的歌舞,不能如此扫兴,赶快去看看她。她肚子里可是怀着龙裔呢。”
刘彻揽了他,道:“你倒是比朕还急,仿佛肚子里是你的孩子似的。”
韩嫣一撇嘴道:“胡说八道。还说我不像臣子,你就像个皇帝了?”
刘彻摸摸他的肚子道:“什么时候你给朕生一个就好了,你说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动静呢?哎哟……”话还没完立刻就挨了打。
刘彻苦笑道:“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连朕都敢打了。”
韩嫣只是抿着唇笑。刘彻拿他没办法,最后只好揉揉他的头。满腔爱意,只恨不得化作一汪柔水全给了他,又怕他承受不住。只得想着办法哄着他高兴,偏又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好啦,快去看看卫夫人吧。”韩嫣又开始催。
“你一点都不生气?”
“我堂堂七尺男儿,会跟女人争风吃醋?有这个心还没这个空呢。我得去看看那些新兵操练的如何了。臣韩嫣,先行告退。”说罢毕恭毕敬行了个大礼,看的刘彻倒想笑出声来。
想想,也就不以为意转去卫子夫的寝殿了。
韩嫣回身嫣然一笑,又有点悲伤。
“傻瓜,我怎么会不介意。只是我身为男儿无法为你延续后代以保你万世江山,只有她才能代我完成心愿。”
风势渐渐转大,乱舞的花瓣不觉落到身上,韩嫣抓了一片放在手心,痴痴地望着,用无人能听见的细小声音说道:“刘彻,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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