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看写过的文字，方觉，时间不经意间就从指尖溜走了。不予人，半分留恋。

低着头。走过那棵怎么画也画不出来的，落光了叶子的梧桐树。

路口转角，遇见一位老人。凛冽的寒风，吹乱雪白的发。

我呆在那儿，想起年迈的祖母和外祖母；想起牧年问的那个，还没有回答的问题。

 

祖母

年少的我，并不讨祖母的喜欢，也不喜欢祖母。

十四岁以前的我，不是个好孩子，做过太多至今仍觉愧疚的错事。

这，也许是祖母不喜欢我的原因之一吧。

帮祖母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那张祖父的遗像。祖父年轻时的像。

父亲将家中的换成新的时候，祖母特地要了这一张。

伸手，轻轻拂去相框上的灰尘。坐在门边的祖母，微微地笑了。

前些年，祖母和我说起过许多关于祖父的事。她说，祖父最疼我的。可惜，太幼小的缘故，我对此没有半点记忆。

这也许，也是祖母不喜欢我的原因之一吧。

年少时，祖母常在房中独自哭泣，思念祖父。我，只以为矫情。而多年以后，方才明白其中的伤悲和孤寂。

临别，祖母依旧坐在门边，静静看着我。我低着头，不敢看她，不忍看。

想起她瘦弱颤抖的手，紧紧握着我。自言，过不了今年。

哽咽。指尖，依然残留祖母握过的温暖。

今年，祖父过世十九年。

十九年，竟这样长了。

十九年，阴阳相隔。祖母，无论何时都不曾说过后悔此生随了祖父。

十九年，风霜染白了发，已是残年。

祖母，依然孤自守候，一份无名的情意。

 

外祖母

外祖母，是我最亲近的人。

由于拆建，她暂住在两间小平房。我去看她，她很高兴。

房间极其简陋，放满了东西。除了床铺，几乎没有可以坐的地方。外祖母满怀歉意，我心疼不已。

外祖母信佛，年少的我曾经和她去过不少寺院。至今见到寺院，依然有种亲切平和的感觉。彷如，遇见故人。

在杂乱房间的一隅，整洁安放着香案和佛龛。还有，一张遗像。

年轻的容颜，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微微地笑，极其儒雅。和外祖母一样，温和可亲。

年轻的外祖父，就是这样的。从前，都没在意过。

关于外祖父，是极陌生的。仿佛，不曾存在过这样一个人。母亲极少提，外祖母更是只字不言。都不言，我亦不敢问。

印象中的外祖母，高高的，内敛而坚强。我几乎，从未见过她流泪。但是，会有流泪的时候吧。

遇到难以承受的艰难的时候，或寂夜想起已过世的外祖父的时候……

习惯了外祖母孤单的样子，从未把她和外祖父放在一起想过。

但是，外祖母并非从来就是一个人的，亦曾与外祖父相依相伴十几年。

看见香案上和佛一起被供奉着的外祖父遗像，我知道外祖母心底是有一份美好感情的。

和信仰一起供奉，那是多么厚重的感情。

虽然，外祖母从不言。

多少年，默默地，深藏心底。

不疏不忘。不离不弃。

 

纪牧年

对不起。亲爱的纪牧年。一直没能给你回答。

也请你原谅，我只能用这样浅薄的文字来作诠释和回答。因为所见的所知的只有这些，亦只能将我对此的所感讲与你听。

她们都是孤独守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我最亲的人。

这么多年，她们无怨亦无悔地守着经年，为一场等待中的重逢。相信，路的尽头，还可以再续“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不能说，这就是爱。但即便不是爱，亦是一份多么多么深厚的情。

你说过，他与她常年不休地吵架。在你的眼中，他与她或许是相互怨恨的吧。

但她去了，他会在漫漫长夜想起曾经或许是讨厌的她。

我亦不能回答你，这就是爱。但他与她之间是有情的。

吵吵闹闹，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吵吵闹闹，彼此已经在不经意中变得那样重要。

当失去了一方，便犹如心空了一半，落落寂寂。

这也许是爱，也许只是一份厚重的情。但无论如何，都是相互牵连的命运的羁绊，都是相互割舍不去的情意。

经年，都将是浮云。

只一句。

此生。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