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相知空皓首。

自12岁起，苏辰就持续做同一个梦。梦中有一个素衫女子伏在床头低泣。明明知道是在梦里，和自己不相干，却依旧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锥心得痛，让他在梦中忍不住湿了眼。小的时候，和母亲提过，母亲逗了他几句，就没当回事，他也就不问了，只是愈发的好奇，他一直以为这是在向他提示着什么，却总不能够看到那女子的面容。

就这样过了十年。彼时，苏辰顺利找到了一家发展前景还算不错的实习单位，还处了个女朋友，虽然偶尔刁蛮些，但看得出来她很爱她，苏辰想这就足够了。已经很久不曾梦到过那个奇怪的梦，他也没再当回事。直到有一天清晨在他上班的路上，被一个连夜驾车疲惫不堪的司机撞到，昏迷了过去。

梦中的场景开始大片出现。他也清晰的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苏离渊，并且能够感受到他的所有思想。苏离渊是朝中备蒙圣宠的殿阁大学士苏煜的独子，从小便享尽世间荣华。而自小他也知道自己命定的娘子，是他的青梅竹马、当今军功赫赫的慕远尘将军之女慕雪。

而今的苏离渊17岁，是本季科考的状元。而前些日子慕将军彻底稳固了边疆，当今圣上龙颜大悦，特地在京师选了气派的府邸作为将军府犒劳他，并特封他为护国大将军。因此，今日慕将军特在新府邸举办家宴，广邀朝中重臣及皇亲国戚，其中就有太子和最受当今圣上宠爱的月公主。

苏离渊本不愿沾惹朝中权臣，可奈何父亲下了死命令，他必须去，这极大有利于他之后的仕途，而他也想见到慕雪，终于随父亲到了将军府。期间，很多人客套地向他和父亲道喜，他虽厌烦却谦逊地回礼。直到一个有些刁横的女声“你就是新科状元？”他皱了皱眉，看到一个美丽却无理的女子，抿嘴不答。“离儿，不得无礼，这是当今公主，还不行礼。”苏父瞪了苏离渊一眼，赶紧向公主赔礼。一场波折算是平息。苏辰怔住了，那女子，熟悉的眉眼除了女友还有谁？他摇摇头，却还是看得清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席间，慕将军曾让慕雪见过各位王亲贵族，苏离渊抬眼看去，一袭素色衣衫衬得她更加清丽温婉，心中满是温情。苏辰却有些心惊，这不是梦中低泣的女子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而见到苏离渊的时候，慕雪明显的脸红了下，却还是有分寸地行了礼。苏离渊回去即开始临摹日间见到的慕雪，直至夜至三更，才心满意足地睡去。苏辰似乎懂了，可让他担心的是，宴席之上，他分明看到席中稳坐在主位上的太子，眼神从始至终不曾离开过慕雪一分。

果不其然，第二日朝起，圣上赐婚，封慕远尘之女慕雪为太子妃，许当今月公主于苏学士之子苏离渊。十日后完婚。朝堂之上苏煜即刻眉开眼笑向慕远尘道喜，慕远尘原本想提及的两家姻亲之事硬生生咽了下去。

苏离渊听闻消息后痛不欲生，请求父亲帮助，父亲却说是这也是将军府的意思。即知无力回天后开始夜夜笙歌，流连于烟花之所，心痛在醉生梦死之际亦从不曾有丝毫减却。而慕雪得知消息后，更是日日饮泣，本来清瘦的体态更是弱不禁风。

第九日，在烟花巷尾，醉眼朦胧的苏离渊被一个小男孩儿拦住，交给他一张窄小的字条后，小孩儿转身就跑。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苏离渊酒意全醒。只有一句词：“天南地北客双飞，老翅几回寒暑。”是元好问的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慕雪，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跌跌撞撞跑到将军府，拼命打门。将军府的仆人见是他，正要关门，却被闻声而来的慕雪拦住。所有人被屏退，慕雪打开门，一阵风起，庭院里满树梨花竟如雨般漫天飘落，两个人，一个门内，一个门外，在花雨中泪眼相顾无言。

“祝你一定幸福。”慕雪无意识轻咬着唇，终究说出了这几字，转身关上了大门。苏离渊在门外站了许久，许久。

当夜，将军府张灯结彩，热闹无比。慕雪斥退了所有的丫鬟，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本是大喜的日子，竟一夜白头。黎明将至，她知道过不久父亲就再也不会纵容自己胡闹，怎么也会让她准时出嫁。终于在素色纸笺上留下一行遗书，悬梁自尽。

而当苏府的仆人找到苏离渊的时候，苏离渊已经在京郊最大的寺院，去发为僧。苏煜悲痛欲绝，却再也奈何不得。天将亮之际，苏离渊心口绞痛，而在他的枕边，一只白色蝴蝶盘旋着迟迟不肯离去。苏辰难过地大口喘息，竟然感觉到有湿热的泪浸在脸上。

“苏辰，苏辰，你醒了……”睁开眼睛，苏辰看到刺眼的白墙和泪眼婆娑的母亲和女友。“我这是在哪儿？”他艰难地问，浑身疼痛不堪，心中却比身上疼痛更甚。

“你被车撞了，昏迷了整整十天十夜，急死我和小悦了……”母亲又哭又笑。苏辰想说什么却终于又沉沉睡去。梦中徒留大片空白。醒来之后，苏辰提笔书写下一段字：

“是谁打翻前世柜 惹尘埃是非

缘字诀几番轮回 你锁眉叹旧缘唤不回

纵然青史已经成灰 爱何曾消褪

繁华如三千东流水 我只取一瓢爱了解 只恋你化身的蝶

乌发成雪纷飞了眼泪  一世等待苍老了谁

红尘醉 微醺的岁月 可否用无悔刻永世爱你的碑”

从此，苏辰再没做过那个梦，只是，却养成了一个习惯，收藏所有和白色蝴蝶相关的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