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尽，花事了，缱绻意阑珊。

<一>

人生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和他相遇是在一个雨天。雨下得其实并不急，在这个沿海城市的盛夏时分打在身上她觉得似乎还会有几分清爽。她要和友人去市里游玩，因为雨来得突然，所以并不曾带雨伞。看着周围人行色匆匆，也只有她在这样的雨势里显得格外悠闲，在甲板上等待被人群堵在后方的朋友。

“喂，要不要乘伞？”突兀的声音在耳边盘旋的时候，她只以为是哪个男孩子又在向女孩子搭讪了，或者是自己听错了吧，暗笑自己的无聊，她依旧悠然自得。

“喂，下雨了，你要不要一起乘伞啊？”声音略略提高了一些分贝，似乎是因为自己的好意被忽略而隐隐有了几分羞恼。似乎，这声音是朝着自己来的呐。略略惊讶地抬起头，她看到一个稍显青涩的男孩子，撑着一把不大却也不小的纯色雨伞，背着书包站在自己的跟前，耳朵里居然还插着耳机，有些些的狼狈，脸上的痘痘也因了他紧抿着的唇而显得格外可爱。

“额，不用了，谢谢你。”她歉意地笑，心中有些些的感动蔓延，也有几分讶然。这个男孩子，似乎有熟稔的错觉。

他的唇抿得更紧，皱着眉头，像极了倔强的孩子。“喂，给你。”不等她反应过来，那把深蓝色的雨伞已经被硬塞进她手中，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留下她满脸的愕然。

真是个奇怪的男孩子。

<二>

生活常因未知的变数而色彩斑斓。

她习惯于每天早上在校园那个四面临水的小岛上转悠，和岛上所有的植物打招呼。说是小岛，其实也不过一个独立凸起的小地方，有高大的树木、各色植物、石头，还有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喜欢水，所以当初在填报志愿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个离家几千里的沿海小城。她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冲动和固执的，只是有些是显性的，有些是隐性的，碰到了某些和心契合的事情，那些固执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小宇宙就会爆发，然后，天下大乱。但管他呢，毕竟人生本来就是一次冒险，没有什么不可以。没办法，就是这么疯狂而固执的一个人。

虽然和男友也是在这里相识的，但她并不打算放弃一个人的时光。男友曾玩笑般问过，她也只是笑笑。其实没什么的，不过在自己的认知中，再亲近的人，都需要呼吸的空间，仅此而已。

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可爱的男孩子。真的蛮奇怪的，那把雨伞害得她在女友面前解释半天，不过还是被好好地保存了。唔，只是觉得，这样的情谊其实也是蛮难得的。如果再遇见，要不要还给他？要怎么说？她也不知道，随心情吧，人生本来就有很多变数的。

<三>

命运的棋盘你永远看不懂。

一直听友人说，男友和一年级的一个女孩子走得很近，她不喜欢却不动声色，只问了男友一次，他说没事，她就笑笑不再过问。在一起一年多了，彼此的性情也算了解，男友虽然因生性开朗热情颇有女生缘却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既然说没事了又何必过问太多。她并非愚钝，只是认为即便在一起了也应该有各自的自由，如果不爱了，那就分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权利，不是么？只是，没想到的是，是以那样一种难堪的场景结束。

下午课结束，她和男友吃过饭，他推说去图书馆，而她要回宿舍完成作业然后email老师，就笑着拥抱告别。惯常的方式，似乎没有什么不同的。在宿舍对着电脑一个多小时，她觉得莫名地烦躁，看着将暗的天，信步走了出去。虽然在这个四季温暖的小城对气候的转换并不敏感，但初夏时分，地面已经开始翻起腾腾热气，似乎是夏的预演。校园里到处是花木，虽然看得不真切，却连空气都氤氲着香气。忍不住一直向前走，不知不觉就到了连续的教学主楼。正要转身回去，前方熟悉的身影却让她生生止住了脚步。湖边昏暗的路灯下，不就是在图书馆看书的男友么。可是，他抱着的那个娇小的女孩子又是谁？

她死命握紧手，指甲嵌进肉里都毫无知觉。忍住，隐忍，这不是自己最擅长的么。深吸一口去，她定定看着前方的两个人，拿出手机拨通了男友的电话。前方的手机信号明明灭灭，晃得这夜晚都满是水汽。无人接听。她再打，还是无人接听。那么，打到接听好了。再摁下去，她看到前方的男孩子对女孩子说了些什么，然后走到了一旁，拼命抑制住想哭的冲动。

“喂，宝贝，作业完成了吗？我在图书馆自习呢，怎么了？”

“嗯，完成了。你声音真小。还有，刚刚怎么不接电话？”

“哦，不是在图书馆嘛，怕吵到旁边的同学。我手机调的静音，没听到，宝贝不生气啊。”

一口一个宝贝，平日里听着觉得甜蜜，而今只觉得讽刺而可恶。原来，人真的可以无耻到这地步，说谎话都可以不带打草稿的啊。居然还是自己的爱人，不知道该觉得讽刺还是可笑。

“没什么事，只是，想跟你聊聊，你出来好吧？我在月亮桥那边的石头上等你。”

“我现在在看书，走不开啊，能不能明天再说？”

“不行。”语气里是少有的坚决。

“好，那宝贝等会儿，我收拾好了去那边找你。”

然后，她看着所谓的男友走向那个女孩子，不知道说些什么，女孩子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下，另个人笑着挥手说再见。那样的亲昵，应该不是一两日了吧，一向被人称为洞察力超常，自己偶尔也颇为自得，却原来也只是这样子啊。如果不是自己亲眼看到，应该一直会被蒙在鼓里吧。是不是果真恋爱的女生智商都为零，或者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都愿面对？就像龋齿，明明知道牙齿有隐隐作痛，为了避免拔牙的痛苦和之后缺失的空落，只要看不到那黑色斑驳的虫洞蔓延，就宁愿告诉自己是错觉，不肯轻易拔除。可是，如果这痛已经深入骨髓了，那么，无论如何也得下定决心了吧？很多时候，我们缺失的只是20秒的勇气。

月亮桥，是他们相遇并且相爱的地方。哪里开始就哪里结束吧，虽然，只是一个蹩脚的句点。

她从暗处一步步穿过去，每走一步都似乎有千斤重。脑子有些混沌，却一定一定要了结。自己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欺瞒，即便是深爱的人也不行。

“你来了？”她笑得有些勉强。

“嗯，宝贝的命令，哪里敢违背啊。说吧，宝贝什么吩咐？”他依旧嘻嘻哈哈，伸手就要揽住她，她身体僵直，就那么直愣愣站着，满是厌恶、抗拒，和一点点的心酸。

“怎么了？”看出她的不对劲，他皱起眉头，有些疑惑。

“我刚刚有些心烦，去主楼那边散步。”什么都不想说。真的很没必要。

“哦？那宝贝现在怎么样？心情好了些么？”他迟疑了下，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然而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她只是苦笑。

“我们…分手吧。”每一个字都是那么艰涩，甚至能够咀嚼出苦涩来。毕竟，是自己寄予了美好期待的初恋。毕竟，自己一直想的，是可以执手偕老一生一世的。如果，真的可以，像自己想得那般美好，该多好。

“为什么？这么久的感情，你就这样子说结束就结束？”他反问得理直气壮。

“你说为什么？”她气急反笑。

“不想争吵。真的很累。只是想说，我的感情，不容许和人分享。你要选择她，我不怪你，本来感情就是自由的，不能够因了我们的关系就否定了你重新选择爱人的权利。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也应该明白，我不会让我们的感情成为你的桎梏。只是，为什么不跟我说？我们好聚好散不好么？何必要以欺瞒的方式让彼此难堪？”她拼命抑制住想发泄的冲动，努力让自己显得冷静，既变放手，也要华丽而有尊严，感情不再了，不能让自己更加悲惨。

“你、都知道了？”小心翼翼的语气，“我只是不想伤害你。”

“这就是你不想伤害的方式？呵呵，我是不是要感谢？算了，不说了，我累了。再见，保重。”她想大笑。笑这理由的荒唐，笑自己的悲凉。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其实你一直没有爱过我，对吧？”身后熟悉的男声竟也有几分悲怆。

转身，她止不住冷笑。“呵、是你一直以为的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爱的方式，你以为的爱是怎样的？山盟海誓然后每天亲昵无比，表现的浓稠而热烈，惹得人人艳羡？那是你的方式。生活多是平淡而绵长的，哪里有那么多轰轰烈烈？我不过不喜欢只争朝夕而已。”我不说，未必是不难过。话在嘴边，又硬生生止住了。结局简单明了，自己已然出局，又何必解释太多。以为不爱就不爱吧，已经下定决心，又何苦再翻出伤痛让自己反刍？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