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未驯服的野马

 

他，吸烟。

他说，烟，是尤物，离不开。

他是不想离开。

他所依赖的物件大都粗砺，沉重。比如香烟，比如烈酒，要能抵挡或承受得住他的狂放，要能消解他的躁动。

他的孤，都刻在骨子里。他的野性，都奔腾在血液里。他，是未驯服的野马。

他喜欢一个人，他站立的姿势里透出一种置身华丽之外的苍凉的寂寞。

他说，有时他也依赖书籍。

她亦懂他。她时常想象他坐在阳台的风里，燃着一根烟，读书。他说他只吸一种牌子的香烟。他啊，已经在经久的浸染里沉陷在了这种味道里。

他，清雅，沉默。喜欢穿白衬衫，领口半开着，系一条花色深浓的小丝巾。这些都符合了她的幻想。

他不时常说话，但她能感觉得到他灵魂深处那些时时起伏着的无法被驯服的野性的悸动，她会在他的沉默里揣想他。

 

2

他，归顺了自己的内心

 

 

他寄来几本杂志，是他家乡的本土杂志。每本杂志上都题着字，粗粗的黑体，斜斜的。留言或署名的地方不同，左边，右下角，或正中，有时覆盖了书上的文字亦不管。

他这样桀骜，且不安定。仿佛来自辽阔之地挣脱了缰绳的野马，呼啸着万般绝尘而去的凛冽风情。这风情，危险，却有着王者之风。

他说：父亲脾气暴躁，年少时的他始终无法获得自由。所以，他向往；所以，他挥霍。

他说：要么彻底的自由，要么彻底的归顺。他，则始终仰着头，他归顺了自己的内心。

心里有阴影的人大都倾向于这样的极端，沉默，且叛逆。她也是。

也许，随性而为的他意识不到他穿越的安静他掀起的波澜，他意识不到他身上随阴影而来的凛凛枭气的寒，他无法安抚自己突然间获得的箭一样急遽而来的自由。他，只是想要潜伏的自我在他能够掌控世界时回归。

他时时裸露的野性在他孩子般纯真微笑的掩护下那般静默美好。

他的微笑，征服她。她放下所有的不安，靠近。

 

 

 

3

他想带她进入他的城

 

他说：这些都是我家乡的书籍，你要读，你要爱上这片神奇的土地。

他要她读，她就读，读它个天翻地覆，读它个惊涛拍岸，直读到那个地方有一天也成了她的故乡。

虽是故乡，却也只能安放在灵魂深处，想他时，就看一眼。

她读他和他的城。优雅的读，娴静的读，放肆的读，总想着读出一些风花雪月，读出他和城缭绕着的哀伤和繁华，读出城的远，读出他的意。

她很在意这座城。

她想读出它所有时光深处雕刻着的苍凉，她想触摸它在时光里逐渐暗下来静下来又逐渐生动起来辽阔起来的前生今世。

她颓废，所以她更加容易对一座城的过往产生兴趣和依恋。她想让一座城，在她的颓废里浮现出如同油画般绚丽斑斓的光景。

在他面前，她习惯低着头，微笑着，藏起她最喜欢的颓废的美。

她不想让他触到她的深渊。

她知道，他想带她进入这座城。她却执拗地想着这座城的旧事。

 

4

落泪，泅开了他留下的墨迹

 

因为附了他的气息，所以杂志读来异常亲切。

随手翻开一页，就可以看到他的字。比如氤氲，他会先写上拼音，然后解释。他说，记住，氤氲，烟云弥漫的样子。她却想，氤氲，应该就是他吸烟时的那种淡蓝色的雾吧。于是，她在那一刻，无缘由的喜欢了这个词；文字里若出现外婆，他会在外婆下面划一道横线，然后带着怜惜写：从此，陪你一起缅怀；比如陈旧，比如枯萎，比如抑郁，他会用重重的线条划下，他说，一定要一再地使用这些词吗？看到它们，会觉得携带了你的印痕，会伤感，所以以后，谨用。

……

她读着，有时会落泪。那泪，会不小心泅开他留下的墨迹。那一刻，整个画面就模糊成一副水墨，远看，很像是一朵淡然绽开的花。

杂志上偶尔出现这座城的图片，他会在图片的一角写：这就是家乡，你来了，会带你去看你喜欢的城墙，向日葵，旧街古巷，还有老时光里的绣花鞋。